“那个女俘虏，牺牲了。”
顾一歌沉默不语。
“对不住，我没料到会有火雷......”霍婷儿语气有些激动，“当我发现不对劲时已经第一时间下令撤退，可是敌人突然现身，还投下火雷，我始料不及，未能救下她......”
顾一歌握着她的手。
“是我的错。”热度从掌心缓缓涌上，霍婷儿眼眶一热，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涌，“对不住......对不住......我太自私了......”
“婷儿。”顾一歌拥过她的身子，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你没错，你没有错，我也有责任，你莫自责......”
“呜呜呜......”
“莫哭了。”顾一歌道。
“你去看看她吧。”霍婷儿挣了挣他的怀抱，轻言道：“那个女俘虏断气前，双腿被炸断了，我擅作主张，把她送回大营，沈三小姐也跟着去了。”
顾一歌站起身来默默踱步，双眼盯着帐外沉沉雾光，“她是怎么死的？”
霍婷儿一顿，良久才道：“蛊毒发作，在火雷炸开前已经断气了。”
“哪为何当时她没有叫喊？”顾一歌转身看着霍婷儿的眼睛道：“蛊毒发作，剧痛难忍，为何那俘虏，半步不挣，一声未喊？”
霍婷儿低下了头。
“你点了她的哑穴？”顾一歌看着霍婷儿的反应，便知自己猜对了，“还用银针封住了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活活痛死？”
“不是！不是的！”霍婷儿大喊道：“我并不知道她的蛊毒会突然发作，我点她哑穴，封她手脚穴道，是想让她在喝血的时候能安静些，好能准确找到敌人位置的同时不被发现！”
“……”
霍婷儿捂住脸，呜咽着道：“顾哥哥你信我，我的初衷真的只是如此......”
“我知道，我从不怀疑你。”顾一歌道：“只是这事，你本可以先与我或远飞商量，沈笙心细如尘，定能发现端倪......”
霍婷儿脸色有些阴沉，听完顾一歌的话后，半响也没有动静，双眼一直定定地看着顾一歌的脸。
“还是沈笙。”
霍婷儿无奈轻叹，摇了摇头，语气竟变得坚定，“我对吉塔吉娃，抱着最深的悔恨与自责，但对沈笙，却是无半分的歉疚。”
“于战事于大局，我只是做了一个，我认为可行且正确的决定！虽此刻非生死存亡的关头，说不定亦会有比这更好的决策与办法，能让杨家军度过此次困局。但你可知，敌人彪悍凶残，会用蛊，会使毒，于我们而言，若不孤注一掷，铤而走险，是半分胜算也没有！”
“此地更是天子脚下，首都京城，若敌人直逼中腹，你可曾想过后果？杨家军身系大局，肩任巨责，是一刻都不能耽误，半步也不能走错……无论如此，这个决策保住最后的胜利，保住南都的黎民百姓，所以，我不后悔。”
顾一歌静默地听着。
“或许你会怨我。”霍婷儿低下头，“先斩后奏，擅作主张，可我若非如此，你就真的会同意我的决定？自你进京以来，明知情况已如此危急，可你却顾虑再三，与远飞二人犹豫不决，迟迟不狠下决心。若我事先就与你们说明清楚，你们定会阻止我，不是吗？”
顾一歌无言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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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内。
沈笙痴呆呆地坐在一张草席旁，目光呆滞，一动不动。草席上是全身铺盖着白布的吉娃，士兵们本想把吉娃的尸体搬到别处去，可沈笙却不同意，执意守着，主帅未归，无人敢抗命，贺西无计可施，只好在一旁静静守着。
从静夜到天亮，贺西一直担忧地看着沈笙，她脸容木纳，坐得笔直端正，仿佛丢了魂一般。方才沈笙看到吉娃的尸体后，曾晕厥过去，虽很快清醒过来，却忽然猛地扯开自己手腕的纱带，在原本的伤口上，割了一个更大的血口往吉娃口里送血，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幸得兄弟们合力阻止，才劝住了。直到现在，人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却又一直不说话，就连手腕处的伤口也是草草包扎的，贺西犹豫再三，决定先派人通知杨远飞。
“三小姐，你手腕处的伤口未处理妥当，不如先让大夫包扎一下？”
沈笙没有应话。
“此处风大，主帅亦不知何时能归营，三小姐可先进次帐内候着。”
沈笙仍是没有开口。
半刻钟过去了，沈笙突然朝贺西道：“贺西大哥......”
“属下在。”贺西马上应道。
“我想回府了。
沈笙这般说道，慢慢地站起身来。可贺西未知杨远飞下一步的安排，不敢轻易应允沈笙的请求，急急劝阻道：“未得主帅命令，三小姐还不能离开我军大营，属下已经派人通知主帅了，不如三小姐再稍微静候片刻，待主帅回营……”
沈笙似未闻其言，低下头，默默道：“吉娃死了。”
贺西一顿，定了定神后，轻‘嗯’了一声。
“我很累，想回去了。”
“三小姐......”
“贺西大哥，我不想等杨将军了，你派人告诉他一声，然后送我回府好吗？”
“这......”贺西左右为难，可一对上沈笙那对圆圆幽幽，毫无生气的眸子，便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道：“好。”
待顾一歌回到主营时，贺西已带着沈笙离开了。顾一歌听着侍卫禀报时，并未作他言，只是点了点头，便没再安排其他。
杨远方逮捕鹰帮俘虏，重押达旦待审，处理着战后的一切事宜，忙碌了数日，几乎是足不离地，分身乏术。城中人对那夜的轰天巨响皆议论纷传，可很快，又被其他的流言掩了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吉塔吉娃，战后的第三日就安排下葬了，葬在杨家岭，那是列代杨家兵将牺牲所葬之地。吉塔吉娃本是外族人，并无葬在此地的资格，可霍婷儿苦苦哀求，杨远飞也恳求为其破例，南庆皇帝只好让步，以安军心。下葬当日细雨蒙蒙，沈笙并未出席。
还有五天便是新年。
沈笙自那日回府后，便一直昏昏沉沉，毫无精神，较于往时，更少外出了。杨远飞曾向沈因南交代过那日的情形，虽已尽可能隐瞒了一些事，但沈因南隐隐约约猜到了缘故，便允随沈笙一直待在房中，也解除了她的禁足。
新年热闹，从除夕夜起，家家户户皆是烟火不断，皇城更是喜庆欢欣，因明意喜有孕，初步判断预产期为两个月后，太皇太后心疼她，特允准明意过年期间无须到宫请安，好生养胎，于是沈家人便留在沈宅中团年。
可明意那是耐得住沉闷的主？大年初七本是回宫的日子，如今得了特赦不用进宫，明意早早就邀了三五好友到府上聚宴，除了杨远飞与宋显阅被传进宫中伴圣驾外，留京的宫家公子小姐皆都出席了，可谓是热闹非凡，人人尽兴。
沈笙自年前起便精神不济，除了家宴，可以说是未曾露面。此时亦如此，庭院外喧哗声不断，她却是独自一人躺在房间门前的长椅子上，闭目静歇。
“三小姐……”
是贺西的声音。
沈笙在迷迷糊糊中动了一动，向着贺西的方向轻轻应了一声，翻过身又继续睡。
“三小姐，顾少阁主来了……”
沈笙随即清醒过来。
来人轻步上前，新年新衣，桃红花钿，衬得脸容比女子还要娇媚，却无一丝过节的喜意。
“你病了？”
顾一歌说着作势要伸手为她诊脉。
沈笙却是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淡淡道：“只是困了，昨夜睡得不好，脸色难免稍差些。”
顾一歌眉头微微一紧，离远了两步，道：“你托贺西给我带的信，我看了。”
沈笙默默地听着。
“你让我们放了那俘虏的弟弟，这是不可能的。”顾一歌道：“莫说这个请求过于荒唐，哪怕远飞真的同意，我也不会答应。”
沈笙没有作声。
“达旦刚被擒拿，诸事未定，背后的阴谋一日未浮出水面，这案子就未算完结。如此贸然轻率就把吉塔吉富放走，于京中百姓，于朝廷局势，于我们每一个人而言，皆非良举……”
院落安静，顾一歌的声音细长清澈，一声烟火声乍然响起，随即又传来了众人的欢笑声。沈笙抬起头，望向墙外，脸容平静，毫无生气。
“待所有事情都结束后，你会离京吗？”顾一歌话未说完，沈笙忽然插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