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花房的时候,众人神色各异。
“你说仙子有问题?”难尽有些不相信,她虽不喜欢仙子,可再怎么说也是荒夷的族长,就算对姐姐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嗯,我猜测与选香会有些关系。”楫羲点头,神色不似之前那般轻松,又安排元宝去念稚所在的沉香池的入口守着,不许任何陌生人进入。
元宝得令,悄无声息的来去,如鬼魅一般。
看着元宝离开,楫羲才说道:“待明日念稚醒过来,我们便离开此处。”
“不,我要留在这里。”难尽出声反对,目光坚定而平静,“我姐姐还在这里。”
“你姐姐会同我们一起走,未了师傅会把她带出来的。”
难尽面露讶色,方才她也企图在花房中找寻未了的踪迹,然而未果。她自然不会知道,楫羲与未了有一套交流的密语,刚刚在花房之中,未了曾以指击壁,传了个简单的讯息给楫羲。
姐姐同自己一起离开,自然是再好不过,难尽点头。众人回到屋内,打起十分的精神警戒,一夜未眠。只有花花子留下的那个蜂子睡得安稳,鼾声大作。
翌日天刚露出鱼肚白,门外突然传出几声轻促的敲门声。屋内众人一惊,打开门看,正是未了和花语子二人。
二人进屋,并未坐下,花语子握住难尽的手,急切的说道:“繁子,有些事一时半会与你讲不明白,如今需要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捕捉到她言语中的意思,难尽脸色有些苍白:“你呢?我们一起走。”
语子摇摇头:“我不能离开这里,仙子给我下了禁咒,我只能待在这里。”
“那我也不走。”
“你不一样,繁子。我待在这里会比外面更好,你若待在这里我们两个都会有危险。仙子如今...总之你不能留在这里,并且永远都不要回来。”花语子捧起妹妹的脸,目光眷恋的在她脸上流连,温柔却又坚决,“你以后同未了公子一起,一定会很好的。”
“不。”难尽倔强的摇摇头,她直觉姐姐会有危险,便也不愿离开。
还未再开口,荒夷中突然响起一阵尖啸的铃音,急切而诡异,只听得人脑袋胀痛。
“怎么这么快!”语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侧眼见到不知何时站在一边的蜂子,眼中寒芒一闪,随即便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是你!花花子留下来监视他们的?”
难尽下意识摇头:“不会,花子不会害我的。”
“你不懂,自从这任仙子接连解开禁咒,荒夷已经不是原来的荒夷了。”语子手上渐渐用力,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娇笑。
“我花花子却还是原来的花花子。”推门而入的花子冷笑,身后跟着的元宝怀抱着念稚,“若不是我提前去看这丫头,这两人都得栽在那里。”
楫羲看着熟睡中的念稚,浑身湿漉漉的,在元宝怀中只罩了一件薄衫,他眼色暗了下来,从元宝怀中接过。见她虽在熟睡,面色红润,呼吸也是均匀,这才放下心来。
“属下逾矩了。”元宝心中惴惴,若不是情况紧急,花花子又不愿抱着女子,他也不敢如此举止。
“无妨。”楫羲点点头,又找了件衫子将她盖住,“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至多几个时辰。”花花子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对,又想起什么一般说道,“对了,若你们要离开最好快些。仙子铃已响,不过多时香气弥漫开来,你们想要动弹都难。”
语子感激的看了一眼花子,点头催促:“正是,你们快走吧。”
难尽却早就做好打算,正欲拒绝,脖颈后中了一个手刀,便晕了过去。
未了收了手,一把将她抱起,有些抱歉的对语子笑道:“她的性子你也知道,若不这样,只怕她并不会离开。”
花语子点头,目光最后在难尽脸上流连了一会,便笑道:“以后便拜托你了,快走吧。”
屋外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大,众人都感觉周围的气味变得古怪起来,也不再耽搁,一路直行冲了出去。
花花子柔弱无骨的坐在蜂子的身上,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眼中艳羡不已:“中原的男人都挺不错啊,怎么偏偏你遇到了个负心的。“
花语子想起当年响了三个月的银铃声,三个月啊,昼夜不歇,她便坐在阵法边界的草地上,日日听那铃声,想象着外面那人的焦灼疑惑,心中甜蜜而又痛苦,到底,是她负了他。花语子低下头面色微粉:“不,他也是个好男人。”
花子不解,正欲询问,仙子携着肃杀之气便已到了屋内,面上仍带着笑,却更显阴冷:“怎么走的如此着急,语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你妹妹给吸收了吧。”
花语子面色平静:“你天赋过人,小小年纪便当上这任仙子,甚至还解除了花语禁咒。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察觉出来你的野心不止于此。你一直在研究如何延长自己的花期,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荒夷的十三花系,每系你都得吸收一个资质上佳的人。而我们这系你看中的便是我和繁子。”
“谁让你们这系人丁稀少,只余得你们两个好苗子。”仙子弯了弯唇,并没有否认,眸中色彩斑斓,“你从小就是个精明的孩子,在保护妹妹这事上更是机警非常。我本想等你跟着那个中原男人走后,再好好享用繁子,谁知你竟然为了她抛弃了那个男人。啧,真是可惜。”
“因为我发现,碍于某种机制,你似乎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吸收我,不是么?”
仙子挑眉,轻移莲步缓缓的向花语子逼近,与她对视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这便是你站在这里与我叫板的勇气?”
“是又如何,你对何有良心有歉疚,如今他们回去告知他解除禁咒之法,待他摧毁掉信物,你便也活不成了。”见花语子神色仍是淡淡,仙子嘲讽的勾起唇角,“你知道信物被遗弃或者摧毁,禁咒消失,你便会死去。因此你故意设下禁咒,给繁子演了一出戏,想让她去中原找到何有良,逼迫男人摧毁信物,如此一来,你死在了心爱人的手中,我将你吸收后繁子也不再危险。一举两得,保护了两个你最爱的人,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至于我为什么不能吸收你,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竟然是勿忘我的禁咒保护了你,也就是说,在这个人摧毁信物杀你之前,其他人都不行,如此来看,这个禁咒也很有趣,不是么。”仙子轻轻笑着,似乎开心起来,伸手去抚摸花语子的脸颊,“所以啊,我们马上都要完成各自的心愿了,不如一同共度一段美好时光?”
念稚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她还是个婴儿,在母亲的怀抱中摇晃着。醒过来的时候恍惚了半天,只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四肢百骸都透着舒爽,身上还盈着淡淡的香气。
她这才想起来先前自己在池中种香,想必是种香结束后起到了效果。伸了一个懒腰,才发现此处既不在那地下种香的地方,也不在先前的草屋中,四处打量后才发现此地是来时路过的猎户家中。
莫非,在自己睡梦的时候,大家已经离开了荒夷?
念稚连忙起了身,却听到屋外起了争执。
“你姐姐既将你托付与我,我便不会任由你胡来!”
“让开。”
出了门,念稚便看到未了难尽二人正在对峙,脸色都十分难看。正在疑惑,见一旁的谢楫羲朝自己招招手,她便提着裙子踮着脚尖溜了过去。
见她这副情形,楫羲不觉好笑:“身子好些了么。”
“嗯嗯,倒还真是有效,甚至感觉武功都精进了许多。”念稚高兴的点点头,偏了偏头,又问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楫羲摇摇头,示意她旁观就好。
难尽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未了,一双眉毛拧成了一团,想到这个男人为她独闯南荒,才醒时的怒气不自觉消了大半,叹息道:“我知道你们为了我好,但那是我姐姐,她有危险,我一定得回去。”
未了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有些事,语子姑娘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她始终把你当成跟在身后的小姑娘。但我觉得,这些事你还是知道会比较好。”
于是,他将前几日在花房中,花语子同他讲的故事,完整的复述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消除禁咒之后姐姐便会死去?然后再被仙子吸收?
你的意思是,那时候的一切,是她安排好要给我看的,只为了让我离开荒夷?
你的意思是,她牺牲了爱情,牺牲了自己的生命,都只为了保护我?”
难尽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眼中浮现出的迷茫痛苦也刺痛了未了的心。
“你若是现在回去,仙子不会放过你,你死了,何有良的禁咒未除,这对语子姑娘来说,才是比死亡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
难尽低头沉默着,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整颗心却像被人攥在了手里,呼吸不过来。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花语子为自己设下的死局,只要她还活着,就代表何有良的禁咒未除。负疚感早在那三月不息的铃声中埋下了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出的毒蔓只会将她的心越缠越紧。
只要她还活着,就代表仙子不会放过难尽,她便又忧虑,担心妹妹一朝不幸,便落入他人手中。像被毒蛇盯住的猎物,不得片刻的喘息。
只要她还活着...这是一个死局。
良久,她偏头看着楫羲,神色乞求:“何有良那边,我去同他说吧。让我再好好想想,让我再好好想想...”
“师傅...”楫羲都被那眼神中的无助所刺痛,叹息,“此事便交给两位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