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她辗转反侧。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夜晚,未有酒精下肚,竟如此难以入睡。
她起身,掀开单薄的被褥,赤着脚,径直向阳台走去。
她把那瓶王朝干红葡萄酒倒入酒杯,轻尝一口。
整个阳台就这样弥漫着寂寞的气息。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又是这样一个凉风萧瑟的秋天,她不言不语不落泪,只是抄起一支画笔,伸手就想把他画下来。
他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差点要忘记了。
回忆又深深浅浅地浮现,总与黑夜交织在这个苦涩的秋,像细丝缠绕着这个人,这杯酒。
三天前,她从比利时修学建筑回来,她想,尽管那里的异域人民如何热情,都缓解不了残存在她内心的孤独。
为什么在外无比坚强快乐的她,到了深夜,会跟自己的心过不去。
都是他。听说他,也回国了。
她匆匆忙忙,提早结束半年的修学进程,就这样回了国。
哪怕天各一方,也要跟喜欢的人在同一个国家。
可是她的生活又要周而复始了,她能等到或救赎什么她只希望以后的生活,可以拿出好的状态。
几个小时前柳辛打来电话,通知她明天可以上班了。
“知道么?我们原先的老板出国去追女朋友了,来了个新老板呀!这个老板呀可有说不完的优点,等你明天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柳辛饶有趣味地说道。
余扬笑笑,只是不知道这个新老板会给她的工作带来什么。
不得不说,她认为自己已经名正言顺地撑得起“建筑设计师”这个名号了。
她以为自己的心也可以像稿纸里的建筑那样看起来坚不可摧。
可是再聪明的人,也有心软的时候。更何况,她是一个女人。
好比接下来这一个工作日。
早晨七点,余扬像往常一样自信地走进公司大楼。
重回壹阁的第一天!
白天的她至少要比夜晚少惆怅一倍,因此她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双重人格。
但张容奚用他那张医生资格证明确地跟她讲,如果你是带着双重人格的,我不做心理医生,我去妇科!
好吧余扬总算是信了。
她快步如流,管她高跟鞋在脚底哒哒哒地踩,她已经四个月没有见到办公室那群有趣的人类了。
此刻她手里的那杯卡布其诺正散发着馥郁的浓香,像她心里正怀揣着回国的风光和对新生活的向往。
“哇!余小姐回来啦!”陈洛大嚷道,顺势将他那把可移动的椅子连带他的人一起转到余扬面前,又鬼鬼祟祟地问:“有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啊,把柳辛那份也给我吧!像你们这种女孩子重感情就好啦!”
柳辛一把扔了一本文件在陈洛头上,“余扬说他带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同性恋小哥给你呢,怎么样这礼物收不收啊?”柳辛瞥了眼陈洛说。
“呵呵呵呵呵我还是工作吧!”
“……”
然后余扬又花了十分钟给施枫介绍了他的礼物的由来,硬是把那些礼物说的洋味十足,听得柳辛都笑翻了。
“行了行了!余小姐,带上江滨那栋楼的资料,我带你去跟老板交接一下工作。”
“好的!柳辛大姐!”
柳辛差点没把那只钢笔甩过来,不过因为时间要紧,才放了余扬一把。
余扬悻悻地跟在后面,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都怪陈洛嘴多,刚才扔在他头上的那份文件没拿,余扬折返,叫柳辛先进去。
此时柳辛正以最快速度向沈总经理交流完昨天设计部的成果。并一本正经地介绍了余扬。
“如果呢您有另外关于设计的问题,我们设计部的余扬马上就来,您可以跟她详谈,她的创作思想很鲜活,相信您会喜欢。”柳辛收好手头上的资料,准备离开。
余扬。余扬。
是她。这个名字好不陌生。
那个设计部空着的位置,原来是她的。那个同事们口中去比利时的余小姐,是她……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除了每天在心中默念,也再没有人跟他提过这个名字了。
沈铎揉揉眉头,放松准备这一轮对话。
纵使他这一刻内心波澜四起。纵使他这一刻肯本没法描述他自己的心情。
复杂,很复杂。至少有一层情感,包含着慌乱和尴尬。
这个女人,令他这个金融学和国际商务学双博士的心情变得慌乱。
余扬定定地站在门口,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真想让张容奚给她测测现在的心跳有没有过两百。
他低头肃穆庄严,余扬未能观看出他内心的慌乱。
天呐,怎么是他……
啊啊啊啊,她要死啦。
柳辛刚刚在门外告诉她,不要被沈总的美貌吓到了。
是的,她被吓到了。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被吓到了。
他实在太吸引人。
风吹动他的睫毛,头发,卷起,滑落。时间静止,地球转动。
他眨了眨眼,然后终于抬头。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恍若一股强大的气浪,从他带向她,又从她这里交还给他。
少数的重逢,悉数的震惊。
看一眼我吧,既然你也认出了我。
谁的眼睛,一眼万年。
以为不想可以使自己稍稍无害,得以安心。
错了,他们之间遇上的,是爱情。
前女友,前男友,真是奇妙。
余扬很冲动,她想过再相遇时,她会冲过去,向他哭,打他,骂他,抱他。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不动声色,想着,多看一会儿。
她没办法再冲动了,对沈铎。
她只能想到,现在他,是她的顶头上司。
“过来。”他那双明眸里,分明闪烁着希望,但有许多话,都未敢出口,“坐下吧。”
她很想逃,听他的声音,对她,反而煎熬。
可是他唤她过去,她就乖乖走了过去。
她将手里的画稿呈了过去,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他也是那么平淡地接过来,这一切仿佛都那么符合他们现在的身份。
又是谁在内心,暗生悲哀。
“好久不见……听说你,刚从比利时回来?”半晌,他问。
“是。”余扬不想说太多,她的理智也容不得她说太多。
“那边……”沈铎刚刚开口,就被余扬一句话噎了回去。
“工作之外的事情不要聊了吧,会议快开始了,沈总要是觉得我的画稿没问题,那么我就先出去了。”
“……”
于是她就这么走了,没有给他留一点余地。
也许他只是想跟她说,比利时的教学资源很好,你学的不错,我很欣赏你。
也许是这种单纯的,来自上级的夸奖。
她也没能容许他说出口。
算了,都是他的错。
他的错。
他没能知道当初他哥为什么那么坚定地推荐他来当这个总经理,这分明,就是把余扬重新带入他的生活。
他想起那段青涩的时光。
对不起,他还没有想好,与她再见,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
即使他特别特别想她,可他始终觉得,她已经忘了他。
是不是人生,要捉弄他。
余扬贴在拐角的墙边,思索,再思索。
怎么办呢?她对这个人,恨不起来。
纵然已盼望今天甚久。可是她害怕。
怕她再心软,放不下。
就这样,又遇到了。
好似在交谈之中,她慢慢磨掉了那一点与他对峙较劲的耐心,即使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只单单那么十几个字。
是这份感情太重了。爱之愈深,恨之愈烈。
一道墙。
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