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六:摘星
却说叶、南宫等往南而行。叶啸天的坐骑是南宫荻蓉花重金购得,虽不如她与瑾兮的大宛马,但脚程亦快。数日间就行了四百余里,已到开封境内。三人一路闻听江湖人传言,三才堡遍撒英雄令,云道擒获南宫世家逆子南宫九,要于次月初八武林公审。
南宫荻蓉十分担心,便想折转向西北,往三才堡去救南宫九。叶啸天劝道:“南宫姑娘,此时去三才堡,无异于自投罗网。”
南宫荻蓉急道:“可我怎么看着九哥去死呢?他三才堡便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遭!”
叶啸天纵马上前,挽住黄马缰绳,正色道:“你冷静一点,我不是要你看着南宫师兄去死,南宫师兄自然要救,但至少要想好完全之策。彭地石与彭人石殊不可虑,但那彭天石却不容小觑。据说他练成了彭三才的玄黄内劲和三才刀法,功力已不在他父当年之下了。”
南宫荻蓉心神已乱,咬着唇,茫然道:“那、那我该如何是好呢?”瑾兮道:“小姐,我们三个可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要救九少爷,只怕还要大少爷出马。”叶啸天也道:“当务之急,是要洗刷南宫师兄的冤屈才是,若能止住谣言,那么三才堡公审之事,自然不攻自破了。”
“也不知元哥去了哪里……”荻蓉知道瑾兮和叶啸天说的话在情在理,只得转回马头。叶啸天与她并辔而行,缓缓说道:“令尊死于摘星楼之手,这整件事必然与摘星楼有关。只可惜摘星楼总坛何在,江湖上并无一人知晓,若能找到摘星楼杀手,或许能问出个一二来。”
他话刚说完,就听到一声娇笑道:“你们在找摘星楼,却不知摘星楼也在找你们呐?”
叶啸天剑眉一扬,见道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女孩儿,那女孩儿约只十一二岁,梳着双鬟,脸上还带着童真。但叶啸天如临大敌,紧了紧手中的龙脊剑。
瑾兮问道:“小妹妹,你是摘星楼的人吗?”
白衣女童笑道:“小姐姐,你说呢?”
瑾兮见她言笑晏晏,实不信她是摘星楼的杀手,于是说道:“小妹妹,这里荒郊野外的,别在这玩闹了,快回家吧。”
白衣女童摇了摇头道:“小姐姐,你就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只看我的表面,以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却不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说着,她笑了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接着双手一晃,露出两根银白色的峨眉刺。
叶啸天道:“瑾兮小心。她身穿白衣,手持峨眉刺,若我没有猜错,她便是摘星楼八天之一的坎哀天。”
“嘿,不愧是叶啸天,比南宫元手底下那谁,阮晋、师秉川什么的,有见识多了。”坎哀天笑道。
她慢慢移步过来,叶啸天大声道:“退后!”说着拔出龙脊剑,一招“走马兰台”斜撩向坎哀天胸口,他嫉恶如仇,既知对方是摘星楼人物,下手可就不容情了。
“好俊的剑法。”坎哀天一个转身便即闪开,接着又是一个疾闪,峨眉双刺已刺向叶啸天,这一退一进,当真快如闪电。
叶啸天不敢大意,左手剑先挡她左刺,接着撩拨划向右刺,架开这招。他勒马后退,龙脊下劈,又是一招“二月行归”。他这招有两个变式,可左可右,依据对方退避的方向而决,可谓佯攻之后,再谋定后动,十分精妙。
哪知坎哀天竟不避他那下劈,猱身直上。她身形娇小,正可避于叶啸天马首之下,叶啸天除非把自己的马头劈掉,否则休想攻到她。
叶啸天叫声:“不好。”正待勒马后退时,那马一声长嘶,咽喉部位鲜血疾喷而出,早被坎哀天峨眉双刺洞穿了。叶啸天只得跃身而起,双足在马鞍上一点,飘身后退。他这一纵一跃之下,破绽尽出,坎哀天岂能放过?双手峨眉刺立时一招“彩凤双飞”刺出。
叶啸天身在空中,已无法退避,只得将龙脊剑于身前一挡,拦开坎哀天右手那当胸一刺,接着他把剑一旋,龙脊剑上生有龙齿,这一挡之下已将坎哀天的峨眉刺锁住,再这一旋,坎哀天只觉右手虎口一震,峨眉刺几乎要脱手而出,她急忙后退,左手半招便不敢再进了。
南宫荻蓉见叶啸天的马已倒毙,忙让瑾兮后退。她知坎哀天身形娇小,进退如电,自己二人在马上难与争锋,反而易让坐骑为坎哀天所袭杀。
叶啸天身材较高,与坎哀天的娇小正成对比,这两人一上一下,转眼之间就拆了数十招。南宫荻蓉见叶啸天竟占不到半点优势,惊愕不已:“这女孩儿年纪轻轻,便已是摘星楼八天之一了。更可怕的是,叶大哥的武功可不在元哥之下,此刻竟战不下这小小女孩。”
叶啸天也是暗暗心惊:“这女孩儿内力虽然不高,招式却奇妙得紧,我每每以‘劈匣裂甲’的法门攻她,她理应不及回招,但她却每次都能用意想不到的手法来反攻我要害或是格挡。”他不知坎哀天这门瑜伽秘术,可使肢体柔软至无骨,看她臂长不过二尺,可忽然之间便暴涨了半尺;看她右臂左攻打空,便攻她右侧破绽,可她右手竟能逆过臂弯,中途折转回来,用峨眉刺来格挡。
要知这瑜伽秘术源自于印度,古印度瑜伽修行者在大自然中修炼身心时,无意中发现各种动物与植物天生具有治疗、放松、睡眠、或保持清醒的方法,患病时能不经任何治疗而自然痊愈。于是瑜伽修行者们便根据动物的姿势,模仿并亲自体验,创立出一系列有益身心的锻炼系统,也就是瑜伽秘术的前身“体位法”。
后经过印度武学大师进一步改进后,提出了“梵我合一”一说,并将内功与体位法结合,竟能使肢体随意扭曲延伸,打出不可思议的招数来。此后瑜伽武者又依据肢体扭曲之法,创出了无数不可思议的招数,这便是一整套的瑜伽秘术的由来。
南宫荻蓉和瑾兮虽然旁观者清,但她们亦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是以只是纳罕,却无法出声提点。瑾兮跳下红马,拔出长剑道:“叶公子,瑾兮来帮你!”
瑾兮正要出招,却听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道:“你两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帮他么?”二女急忙转头,只见来人身披紫色大氅,身材与叶啸天相若,是个十分高瘦的青年。
瑾兮怒道:“你又是谁?”那紫袍青年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是离恨天。你家石开山,便是死在我的掌下。”
“啊,石叔!?”南宫荻蓉一声惊呼,右手轻掩上嘴唇。
“哼,乖乖跟我们走,可以少受一点皮肉之苦。”离恨天道。
“休想!”瑾兮长剑一招“平沙落雁”平削向离恨天。离恨天拂袖一挥,正击中瑾兮剑面,瑾兮足下不稳,退了两步,功力显然不如对方深厚。离恨天得势再进,大袖如云卷云舒,漫天袭来,瑾兮虽然长剑连连刺削,但击在那云袖上,浑如棉絮入炉,半分剑力也无。
南宫荻蓉瞥了一眼叶啸天,见他虽然难以取胜,但也决不至落败,瑾兮则恰恰相反。她当即跳下黄马,拔剑与瑾兮双战离恨天。
“哼,来得好!”离恨天双袖各敌一剑,袍袖挥舞时偶尔露出他那朱红色的双掌。南宫荻蓉和瑾兮只觉对方每一掌击来,均含灼热之气,佩剑与他手掌连连接触,已被熨得微微发烫。
五人捉对拼斗,各自拆了三十余招,均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叶啸天等人均是心想道:“此地道甚偏僻,来往也无行人,这焦灼的战局,只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了结。”叶啸天望了南宫荻蓉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当即且战且退。
南宫荻蓉忽然退出战圈,奔至两匹大宛马边,正要上马,忽然一人如鬼魅一般从马前冒了出来,挡住了荻蓉去路。南宫荻蓉大吃一惊,连忙退了一步,长剑紧紧护住上身。
“呵,让南宫姑娘受惊了,十分抱歉。”他的声音清雅温柔,饱含情意,宛如情人蜜语。但荻蓉却感到一丝寒意,一股莫名的寒意。
眼前那人体态修长,穿着一身绿色的上等绸衫,年岁与叶啸天相若,但面颊俊雅,眉眼清秀,与叶啸天的刚毅则截然相反。他右边的脸颊上戴着一块青铜铁面,铁面中间镂空,露出他的右眼眸。右手拿着一只绿色的短笛,周身衣袂无风而起。
“你、你是巽惊天!?”南宫荻蓉早从家丁口中听闻了当日巽惊天出场时候的表述,因此一眼就认出了他。
“听风无涯,阅水如沙。明月有痕,霜飞雪下。南宫姑娘,你可知道,每一片叶子,都有它的归宿,风决定它去的方向,去的地方。”巽惊天饶有意味地说着:“而这一个江湖,也是如此。有江湖,就有生死、有恩怨,谁掌管着江湖的恩怨,谁就能掌握这个江湖的命途。”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没完没了的,赶快杀掉这三个人,楼主还等着我们呢!”坎哀天打断巽惊天道。
“呵。”巽惊天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小哀,你还是这么性急啊。你放心,他们跑不掉的。”
南宫荻蓉惊疑不定,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打算,她只能紧紧地握着自己手中的青钢剑,紧紧地盯着巽惊天的一举一动。
巽惊天优雅地抬起了手,他身后的两匹大宛良驹前蹄抬起,猛然长嘶,两蓬鲜血从马颈部位直洒出来。紧接着“嘭!”地两声,两匹身高膘肥的大宛良马就倒在了南宫荻蓉的眼前,再也不动。
“哼。好一手‘风镰斩’,你还是这么爱秀。”离恨天不知何时已点倒了瑾兮,双手拢在身后,来到了南宫荻蓉的后边。
“彼此彼此。”巽惊天优雅地笑着,对南宫荻蓉道:“南宫姑娘,还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南宫荻蓉回眼见瑾兮虽然倒在地上,但只是穴道被点,并无性命之忧。她素来果决,已知此刻再难脱身,长剑立时攻向巽惊天左肋,一面高声对叶啸天道:“快走!”
叶啸天亦知自己难敌摘星楼三天联手,龙脊剑接连“七星破空”、“剑影连波”、“十里梵音”三招,逼退坎哀天,双足一点,运起轻功朝东疾行。
巽惊天轻巧避过南宫荻蓉长剑直刺,撇头望了叶啸天的背影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痴儿,逃不掉的。”
南宫荻蓉见刺他不中,急忙又进一招“白云出岫”,离恨天早已抢上,大袖在南宫荻蓉剑上一拂,荻蓉只觉虎口一烫,青钢剑已然歪开。她再抬眼看时,巽惊天已消失不见,她惊愕之下,似乎忘记了离恨天拍来的那一掌,正打向自己的胸口。
叶啸天出自点苍,轻功造诣不妨,不多时已奔出了数里。他呼了一口气,正想缓下步伐,就听身后巽惊天的声音响了起来:“叶兄的轻功,确实很好呀。”
叶啸天急忙转身,只见巽惊天站在道旁的一丛麦苗上,那麦苗轻软无比,如何能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那自是巽惊天轻功所体现的功力了。叶啸天紧了紧龙脊剑,他知道自己这次碰上对手了,一个疏忽,很可能就会命丧此地。
“动手吧,不用磨磨唧唧的。”叶啸天道。
巽惊天摇了摇头,似乎是怜悯一般地微微笑了笑道:“想和你动手的不是我,而是她。”他话刚说完,一道白影就从他身后窜了出来,两根银白色的峨眉刺如两条白龙,直戳向叶啸天双目。正是摘星楼八天之一的坎哀天到了。
叶啸天长剑一格,右手点向对方“风府穴”,心想道:“这小孩儿不过十一二岁,轻功不弱也就罢了,不想长力亦久,这可糟了。”
叶啸天和坎哀天又拆了十数招,巽惊天忽然说道:“叶兄啊,你就忍心让南宫姑娘孤身一人落入我们的手中么?”叶啸天本是焦急,无暇去想南宫荻蓉,此刻被他一提,心知她已然落入了摘星楼手中,心神更是大乱。
“中!”坎哀天娇咤一声道,右手峨眉刺抽回时候,刺尖已染了一抹鲜红。叶啸天左臂受伤,出剑速度受到限制,而坎哀天又以迅捷招式为主,不免连连后退。坎哀天又是一声:“中!”,叶啸天左腿已被刺伤。两人再拆数招,坎哀天又连说了三次“中!”
叶啸天负伤五处,情知再难抵敌,转身要以“涤沧浪”的步法脱身,不想后腰又中一刺,这一刺刺得甚深,又是要害部位,叶啸天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坎哀天正待再刺他后心,叶啸天右手随手抓住一把烂泥就朝她身上扔去。“咦!好脏!”坎哀天惊叫一声,急忙后退闪避。她一身白衣,自然不愿被烂泥打中,也不敢用峨眉刺去格,生怕烂泥一溅,溅到自己的身上。
叶啸天趁她一退,双足急点,他知道坎哀天一退,巽惊天就会接上,自己的“涤沧浪”步法尚未练熟,只怕难以甩开这轻功如鬼魅一般的巽惊天。
果不其然,巽惊天飞身而至,笛交左手,右手手背处忽然突出一刃,猛削向叶啸天肩背。这兵刃正是方才击杀南宫荻蓉二马时候的镔铁拳剑。
叶啸天脚下踏出“涤沧浪”步法,身子一扭,那拳剑便从他面颊边滑了过去。叶啸天暗叫一声:“好险。”巽惊天则愣了一下,全然没料到对方竟能在这毫厘之间躲过这招。叶啸天脚步不停,急往前跑去。
“呵呵,躲得了一招,躲不了第二招。太执着的结局,就只能是死了。”巽惊天淡淡地说道。
坎哀天已经收起了峨眉刺,右手托腮,嘟着嘴道:“哼,不好玩,你出手了,让给你好了。我走咯!”
“呵,这孩子。”巽惊天笑了一下后,不再理她,双足一点,立时如风一般追了过去。
叶啸天的轻功本就逊于巽惊天,受伤之后,更加不如,但他深知此刻生死关头,于是咬紧牙,狠命奔跑。这四处均无人家,只有左侧一条溪流,不知流向何处。
叶啸天口干舌燥,只想扑到溪边大口喝水,但他不能,他只能不知疲惫地朝前跑,只要他一停下,他身后那阵绿风,就会用他的风之拳剑,割断他的喉咙。
“唉,叶兄。你累了,该休息了。让我来帮你一把吧。”巽惊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叶啸天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小腿就是一痛,身形不稳,顿时跌倒。
巽惊天抬起右手放在面前,手腕后的拳剑上都是血,血顺着剑刃滑到了巽惊天的手腕上。叶啸天一只手用龙脊剑撑着身子,一只手捂着小腿的伤处,吃力地道:“你能让叶某死个明白么?”
巽惊天一笑,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要把南宫姑娘抓到哪里去?”
巽惊天叹了口气,又露出那怜悯的神色,说道:“痴儿,莫要念着她。”他见叶啸天面色不改,似乎是不忍,于是摇了摇头又说道:“告诉你亦不妨。我们会带她去三才堡,和她的兄长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