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起床跑步,萧杀、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我微微哆嗦。路灯,寂然,照亮坚硬马路。有零星汽车驶过,呼啸着,一直往前,四通八达的宽阔水泥路,能让车上的人去到想去的地方。环卫工人,穿红黄显眼的工作服,挥动扫帚,清扫路面。我沿着曲折迷离,重叠环绕,九转十八弯的小道,跑了起来。不辨认方向,脚下的路,向山坡上,向山坡下,向绿草地,无限延伸,它有它的方向,它指引着我。
听到心脏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这声音具备独特的节奏和规律。身子渐渐暖和起来。一直跑,一直跑,不停歇。有股沉稳而强劲的力支撑着我,不觉累。天空,渐渐明朗起来,是透明的蓝。迎着金黄和煦的冬阳,微微仰脸,闭上眼睛,静静感受阳光照在脸上流转时的感觉,有柔光,且温暖,我嗅到了春天,河水淙淙流过沐谨,青草蓬勃生长,百花齐齐盛开的气息。猝然停下脚步,胸腔里吸进大口冷冽的空气,剧烈咳喘,泪水沿着眼角往下流,我躺倒在枯黄的草地上,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伤心失望愤怒时,笑比哭好,收放自如,哭,不但姿态难看,而且呼吸不畅,喉堵鼻塞,眼睛红肿,兼浪费纸巾。
何花说,她之所以能爬上石浩然的床,全亏了乔大松的帮忙。
我问,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和乔大松应该是有言在先的,你应该守住这个秘密直到死去。
何花说,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可怜,也觉得你很可怜,我俩同病相怜,你有权知道真相。
我说,你不可怜,你可恨。
我爱乔大松远超石浩然。高三毕业那年,乔大松当我面与由歌复合,我缓了十年才缓过来。
回到家,乔大松正在做早餐,我从后面抱住他问:“田螺公子,我是你偷来的吗?”
“田螺姑娘,你是我千辛万苦求回来的——一身汗,去洗洗吃早餐。”
“陈冲是想容的前男友,与我比较玩得来,我去s大是因为想容的事。”
“我知道。”乔大松旋身过来吻我的额头。
“你知道?”我诧异。
“我调查过他,请原谅一位疯狂吃醋的丈夫做出的不恰当的行为。”
我有瞬间的呆愣,一会后我轻轻说:“你手眼通天。”
只有给学生上课那一个半小时里,脑袋不痛。一切已成定局,深究不深究不能改变什么。可我的头真的很痛。
从抽屉里拿出一片蒸汽眼罩戴上,头枕椅背,双脚伸直,双手不费一丝气力,自然垂下,这个姿势可真舒服。
“我休息十五分钟,凡。”
“昨晚没睡好,床上折腾的?”林凡开我玩笑。
淡淡玫瑰的香气氤氲我,我喜欢玫瑰的味道,在二十岁前我讨厌玫瑰的香味,觉得臭,不用玫瑰护肤品,不喝玫瑰花茶,与玫瑰搭边的都不喜欢,一过二十五,心境大变,无可救药地爱上玫瑰的味道,“要是,我就不是这副咸鱼样了。”
林凡大笑。
“凡,你有烦恼吗?”
“自从打消我爸妈逼婚的念头,我现在没有烦恼,每天都像过大节。”
我多么羡慕单身的林凡,某一时刻,已婚的你是不是会疯狂羡慕未婚的友人?羡慕他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羡慕他们天涯海角四处浪?
“你怎么做到的啊?”
“隔三差五,给他们二老举被父母逼婚导致婚姻不幸的实例。我跟你说,如今不幸的婚姻比比皆是,我总结归纳下,再发表下自己的见解,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哈哈……”
有人敲门,我连忙一把扯掉还在滋滋冒热气的眼罩,正襟危坐改作业。进来的是李菁,再想不到的一个人。
林凡收拾东西上课去,把椅子推给李菁坐。
“什么风把大美女刮来了?”我起身给她泡杯绿茶。
李菁打量四周说:“还是教书好。”
“教书的好处是自由,坏处是饿不死,哪有百分百好事。”
“你有大松,你怕什么,你命不知多好。”李菁对我永远是这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夹枪带棍。
“是,我有大松,我命好。”我干脆承认,她可能想让我反驳她的话,说些婚姻生活烦琐不快的花边新闻满足下她,我偏不,“你找个比大松更好的呗。”
李菁横我一眼,悠悠叹口气道:“我辞职了。”
最近何以一个两个如花似玉,才情满腹的旧识都离乔大松而去?难道乔大松老矣,魅力不再?
“大松没有挽留我。”
我纳闷,“你这级别,辞职电子流不需乔总批吧?你主管没留你?”
“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也不想懂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李菁来找我闲聊,想来本意是重修旧好,也可能是不用工作兼且没有家庭对象的她,闲得发慌,故而来给我罪受。
“李言蹊,听说你病得不轻?”李菁试探我。
我一直在猜测她的来意,果然来者不善。自己的事尚处理得乌七八糟,一团乱,倒有功夫来看我的险。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关心你。”她仓皇解释。
我笑,“好人缘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从小就病得不轻——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嫁掉?”
“这个,请我吃饭看电影的人不少,但吃饭看电影是一回事,嫁人又是另一回事——我还有事先走,改天一起吃饭。”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病,我不想活在他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下,我以为只有乔大松知道,我甚至没有告诉父母,免他们忧心,更免我忧心着他们的忧心。病痛是自己的事,不像坏的情绪,找个人倾诉,或找个树洞倾诉,甚或看篇鸡汤文,便能治愈。我想正常生活,不想一与人见面,便听他们热心给我介绍某某中医不传世的秘方,热心询问我的睡眠饮食,及热心对未来医学发展作一番信心十足的展望。
我不需要这些,我病着,只是我自己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