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少走出了饭馆，站在了人行道上。

此时正是大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正中间。虽然时令已经是晚秋了，可是这会儿太阳却亮得晃眼，一股股的热气直往人的身上扑，让人觉得好像还呆在夏季一样。

马大少仰着头，冲着太阳闭上了眼睛。他感到身上好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热被子，一双热乎乎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柔地抚摸着，从脸颊摸到额头，又从额头摸到眼睛，最后又摸到了下颌。一时之间，他似乎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一动不动站着，周围的人，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复存在了，一切声响也都消失了。

马大少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头放平，费力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突然亮得一阵阵地发黑，让他的脑袋有种眩晕的感觉，来来往往的人就像是在电影胶片中走动一样，模模糊糊的，像一个个的影子在晃动。很快，这种短暂的头晕目眩的舒适感就消失了，他的视力恢复了正常，耳朵里开始灌进各种嘈杂的声响，自然界的色彩开始恢复。马大少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大栅栏的街边上，看着身边这些熟悉的环境，他剔了剔牙，懒懒踏踏地拖着步子朝前面走去。

此时，正是吃中饭的时候，这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显得更加热闹。路边卖各种食品的小贩们使劲地吆喝着。各家饭馆里面都是顾客盈门，车水马龙。饭馆里传出来的阵阵喧哗声与各种食物浓重的味道混在了一起，一阵阵地刺激着路人的食欲。

摇头晃脑地走了十几步，马大少忽然瞥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胖大的身影，那身影就像一辆大卡车，比周围的人要高出一头。马大少赶紧低下头，假装在地上找着什么，就像一条低着头找东西的狗一样，在地上看了两眼之后就顺势转过身来，开始往回走。

他低着头，没走几步，眼前被一个穿着褐色夹克衫的人挡住了去路。马大少仍然没有抬起头来，而是像狗一样探出鼻子嗅了嗅，他闻到了皮夹克那股特有的酸溜溜的味道。他看着这件夹克衫，心里估计着有八成新，看起来买的时间还不长。

等他算完了这件夹克衫的价格，那件夹克衫还是没有动地方。马大少便往右边走，想要绕开面前这个人，可是那件夹克衫也跟着他往右边走，好像故意挡着他。马大少见状，又低着头往左边走。这回夹克衫没有跟过来，可是在马大少的眼前又出现一件黑色风衣，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面前。

马大少低着头，看见前面这个人的两只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这个人好像在等着他，一动不动，连同他的黑色风衣和他的两只手也在一起等着他。过一会儿，那人的左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盒烟，接着右手也从口袋里拿出来，从烟盒里轻轻磕出了一支烟，送向嘴里。

马大少的眼睛随着这只手向上移动，慢慢地抬起头来。于是，他看见骆明山正在朝着他冷笑。

马大少好像在外地见到老乡一样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呦喂，这不是骆爷吗！”

骆明山把烟叼在嘴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用眼角斜睨着马大少，“怎么，你小子一见了我就想开溜？”

“哎呦喂，您老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我这不是眼贱，没看见您嘛。我这双眼睛就是用来擤鼻涕的，这叫有眼无珠，您甭跟它们一般见识。”说着，马大少举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要把自己的眼睛从眼眶里挖出来的动作，然后又赶紧从骆明山的手里接过火柴，划着了火，递了过去，脸上堆满了谄笑，“见了您老我哪敢开溜啊？您就是借我仨胆，我也不敢呢。”

骆明山借着点烟的功夫，打量了一下马大少，“我看你小子就知道嘴贫。”

马大少大约二十五岁左右，中等身材，有点瘦，皮肤白净，脸上表情瞬息多变。他的两颗大门牙是两颗雪白雪白的兔牙，一张嘴就会露出来。马大少总是梳着一个标准的公子哥的发型，也就是头发从中间向两边梳，看上去有点傻气，不过京城的公子哥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喜欢这种傻里傻气的发型。他的头发上不知抹了些什么东西，油光油亮的。

相比之下，他身上的大褂就寒碜多了，原来是天蓝色的，现在绝大部分已经变成浅蓝色的了，有些地方干脆变成了白色，一条袖子上还缝了个大补丁。在马大少的身上油头粉面和穷酸潦倒兼而有之。要是他不说话，看着倒还是个文静的人，可能还像是一个有点文化的人，可是一张嘴，立刻就掉了几个层次，转眼就成了大街上的小混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