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幼稚啊,跟她赌气,不告而别,又装作不闻不问。”白润林重复了一遍。“明明心里惦记着她,让我去查了朱燕萍,又生生憋着两个月不问结果。”他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我还得给你惦记着这事俩月,真累。”
韩瑀定定看了白润林好一会儿,一字一句莞尔道:“我就是幼稚,就是赌气。”
“哎呀!”白润林无辜被韩瑀拖着出来奔波忙碌了两个月,还得看他脸色,本就极度不快,这时被他那神情气着了,一甩手,说:“你是欺负我没脾气是吧。得,你爱怎么跟她置气就怎么置气,我是不管了。”
“船夫!”白润林大步往船舱走去,一般喊着船夫。“下一个码头还有多久到,靠岸我要下船,找个姑娘听个小曲去。”
船夫闻声赶了过来,却看看这位大爷又看看那位大爷,感觉哪位都不好得罪,就只能愣愣站着。
这两人包了他的船,一路沿江而上。
从他们一上船,他就感觉这俩人的关系很微妙。看着像是好兄弟吧,又比兄弟更亲密一些。上次他还撞见两人深夜在船头月下谈心,远远看去举止亲密,他想着,这不是恋人之间才有的画面嘛?虽心中奇怪,但他也算是在这江上来来回回渡过许多人的老船夫了,什么事情都见过,便按下心中的讶异,好好划他的船。再者,以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约莫是半年多前吧,也有一个富贵公子包了他的船,沿江而下,一路赏景。和那富贵公子一同上船的,除了两仆人,就只一身形潇洒,眉目俊秀的公子。两人白天饮酒畅谈,夜里同宿一间房,看着十分亲密,比如今站在他眼前的这两位,更要亲密许多。
不过很多时候,他也不敢细看。一来,他父亲传给他的经验是当一个船夫,要少看少听,管好自己的船。二来,他虽识字不多,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看眼前两位大爷似乎闹了别扭,偏生喊了他过来,夹在二人中间,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着要不要寻个理由回去继续划他的船,忽听得其中一位发了话。
“听他的。”韩瑀淡淡道。
“哎。”应了一声,船夫赶紧借此脱身,返回船后头去了。
白润林本来想走,听得韩瑀这么好心顺他的意,刚准备迈的步子又放了回去,拿一双眼睛上下左右打量着韩瑀。
“下一处靠岸的地方,我记着有一家酒楼不错,叫……”韩瑀似乎想了一阵,才想起那酒楼的名字来。“叫如芳馆来着?”
他看着白润林的脸色一点点僵硬,淡淡道:“我记着,林姑娘酿的酒……”
虽江风吹得人有些冷,但也不至于让白润林无故打了个冷颤。
“船夫。”白润林扭头就喊:“别停船,我们下下个码头再……”
“哦?”韩瑀依旧是淡笑着:“再往下一处,该是……”顿了顿,韩瑀看见白润林的脸色又僵了一僵,才道:“徐姑娘的小曲唱得不错,我也好久没去听了。”
白润林咽了口口水,瞪着韩瑀。“你是故意的吧?”
韩瑀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是啊。”
“你……”白润林只差仰天长叹了。认识了这么个损友,也只能怪他命不好。他素来好结交朋友,口头上又滑溜,平日见着美些的姑娘都会上去逗趣那么几句。便是那回见着朱清妍,也是如此。
想起朱清妍,白润林又打了个冷颤。
这俩家伙,一个都不好惹。
莫说韩瑀是精成了怪物,那朱清妍,也是外表娇憨里头鬼精的一个人。这俩凑一块,老天爷省了心,倒是给他弄了个大麻烦。且依着两人的性子,这冷战指不定没完没了了。便是过了这一关,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大梁与北晋。
要是怎样的情,才抵得过家国山河,抵得过烽烟战火?
他素日处处留情惯了,偏生韩瑀又对他那一本子情账清楚得很。他拿韩瑀没办法,心里又憋气,便猛地一转身,直直往舱里去了。
听见脚步声在后头响起,他一回头,正看见韩瑀也跟了进来。
“去吧去吧。”白润林没好气地看了韩瑀一眼:“你就等着看我上岸被她们一个个弄死吧。”说完,明知没法威胁到他什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到时看谁告诉你朱燕萍和朱清妍之间有什么过节?”
“说吧。”韩瑀一拂袖,在白润林旁边找了张凳子坐下。
看韩瑀这回忽然来了心情,愿意听了,白润林倒是惊讶不已。不过转念一想,这都两个月了,韩瑀心里头的结,该也被他自己捯饬得差不多了。
他这人,从来是有了结子要自己解开了七八分,才听得进别人的话。
难得来了机会,又怕他改主意,白润林便抓紧说了。他只盼望他们二人的这结赶紧解了,韩瑀好日日呆在洛州城,不用再来烦着他。不过,想到如今北晋和大梁的形势,这安稳日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了。
韩瑀等得不耐烦,敲了敲茶杯。
白润林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又急了。”
八年前,北晋和大梁战事火热之际,靺鞨族趁机侵扰大梁边境。梁帝无奈,以公主和亲靺鞨族,稳住大梁东北境,这才将战事对大梁不利的局面慢慢扭转。
“当年,大梁公主与靺鞨族和亲的事情人尽皆知。但靺鞨族最初求娶的是朱清妍,而非朱燕萍。这件事,却没几个人知道。”
说到这,韩瑀看了他一眼。
“那时,靺鞨族老王已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他们求娶嫡公主的事情,一开始并没有张扬,大抵也是知道自己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大梁未必会答应。我估摸着,他们是看中了朱清妍嫡公主的身份,且她幼时虽居宫中,民间对她的传言却并不是,不过大抵是说她承继了母亲的美貌与柔顺。”说到“柔顺”二字时,白润林瞟了韩瑀一眼,想起那次和朱清妍见面的场景,他不由一笑。
朱清妍美则美,性情也爽利,算是聪慧灵狡一类,但若说“柔顺”,是不怎么沾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