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英风转身向沈玉坚道:“小兄弟,看来你我要缘尽于此了,愿你今后诸事顺遂。”说着向卞清和拱了拱手。卞清和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素来知他性子刚硬,生怕就此得罪了他,微微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卓英风身形微晃,已飘出丈许,转瞬间便在山石后隐没。卞清和长长吁了口气,说道:“玉坚,我们走吧。”沈玉坚忍不住道:“道长,那位卓公子既是道长的师弟,为何要离开仙霞门?”卞清和道:“这事说来话长,眼下还不便说与你知,有朝一日,你会知道的。”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长气。沈玉坚见卞清和神色凝重之极,本想再问他一些有关卓英风的事情,却还是忍住了。
终于在次日凌晨,两人登上了仙霞山的主峰玉鼎峰。正是红日初升之际,沈玉坚见玉鼎峰上地势平坦,不少道观房舍鳞次栉比,在微明的天色中朦胧可辨。两人径自来到玄真观,刚一进去,便有两名道士迎接上来,带他们到一处静室歇息,一名道士斟上茶来。两人喝了茶,由一名执事的道士在前导引,两人随行,走进一处密室内。
沈玉坚见室内墙壁上点着四支明晃晃的蜡烛,烛光跳跃中只见一名花白胡须的道士在一张八仙桌前端然而坐。卞清和忙走几步,上前跪到在地,磕头见礼。那道士抬起手,指了指身边下首的一把椅子。卞清和起身在椅子上坐了,招手示意沈玉坚上前,说道:“玉坚,快来见过我师父。”沈玉坚心道:“这便是玉灵子道长穆春风无疑了。”当即上前跪倒,正要磕下头去,忽觉手臂上一紧,玉灵子道长已伸手扶住了他手臂,蔼然道:“孩子,你非我仙霞门弟子,何以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沈玉坚只得站起,站在卞清和身旁。
玉灵子道:“清和,你这次去梵音寺,智清方丈可曾言及取避火灵珠一事?”卞清和道:“取避火灵珠实在凶险之极,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动的好,幸好这孩子曾救治过身患碧火磷毒之人,他写的药方师父也已过目,这番回山,我把他也带回来了。”玉灵子双目细细打量了沈玉坚片刻,拉他到身旁,温言道:“孩子,你能解此毒,便是我仙霞山下数千百姓的救命恩人,贫道代他们向你谢过了。”沈玉坚道:“掌门无须客气,治病救人,理所应当的。”
玉灵子捻髯点了点头,卞清和道:“弟子已命秉诚师侄前往玉华山采那玉灵芝去了,我听智清大师说,龙幽谷有一种疗伤的丹药,名叫清心雪蟾丹,弟子想去讨要些回来救急,不知使不使得?”玉灵子摇头道:“龙幽谷与我仙霞门本无十分深厚的交谊,纵然去了,所得亦必有限,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沈玉坚忽然道:“那玉灵芝和雪蟾衣虽然一时不易得到,但倘若能找到其它药性相近的药物替代,也未尝不可。”玉灵子和卞清和听了,顿时满脸喜色,玉灵子道:“倘若真能如此,那是再好没有了,孩子,你想必已仔细推敲过了,可曾想到了什么能替代的药物?”沈玉坚道:“眼下还没有想到,不知仙霞山上收集的药物是否齐全,弟子愿意一试。”玉灵子道:“清和,你带这孩子去见你封师兄,让他鼎力协助这孩子配制药物,此事宜早不宜迟,若能及早找到可替代的药物,自是再好不过。”卞清和道:“是,只是清心雪蟾丹用不用到龙幽谷取些回来救急?”玉灵子道:“取清心雪蟾丹一事,看来需要我亲自走一趟了。”
卞清和道:“师父,这孩子的祖父在梵音寺遭歹人行刺身亡,智清大师托弟子向师傅求恳,希望能将这孩子收归门下。”玉灵子道:“竟有这等事,什么时候发生的?”卞清和便将整个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将千丈瀑遭遇卓英风一事也说了。玉灵子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思忖了片刻,说道:“你跟他交过手了?清风的武功果真已进入玄道的大玄位?你没有看错?”卞清和道:“我觉得是这样,我与他交手不到五十回合,便给他一掌按上了胸口,放眼当今武林之中,有此能耐的,屈指可数。”
玉灵子喃喃道:“才五十合吗?清风也不过四十余岁年纪,便能有这等修为?”卞清和道:“以弟子看,他当时是有意容让,倘若当真使出全力,弟子能不能接他五十回合,也难说的很。”玉灵子道:“清和,为师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卞清和摇摇头道:“师父,当年那钟曼馨本是摄魂门奸细,秘密潜入我派,意在盗取《幻海云霓曲》,若非师父出手,此曲早已给人盗去,清风为情色所迷,罪责在先,师父以门规处置此事,原也无可厚非。”
玉灵子苦笑道:“当年你为那钟曼馨求情,为师若是答允你就好了。”卞清和道:“师父何必为此事耿耿于怀,我仙霞门自创派以来,素来以严厉门规约束门下弟子,犯规者一律严惩不怠,这才得享大名至今,若是徇私罔顾门规,今日只怕早已是一盘散沙了,如何为武林伸张正义,师父万不可对此事过于挂怀,弟子现在就去找封师弟,将这孩子托付于他,只是收这孩子入门一事?”玉灵子道:“这件事甚易,你先让这孩子入清素门下,待平息了眼下之事,再让这孩子与其他新入门的弟子一起正式行拜师入门之礼。”卞清和应了诺,便带着沈玉坚离开了。
两人出了玄真观,径向回春院来。沈玉坚道:“道长,你和掌门刚才谈到的清风,不就是那位卓公子么,他原名是叫卓清风吗?”卞清和道:“清风是他进入我仙霞门后我师傅给他改的名字,他的本名叫卓英风。”沈玉坚:“那卓公子可是好人吗?”卞清和道:“好人?嘿嘿,他做起善事来,固然令人心折,但为起恶来,只怕你想也想不到。孩子,我看你对他很是在意,是也不是?”沈玉坚道:“那卓公子曾帮助过弟子,弟子从不敢忘。”卞清和摇摇头道:“孩子,一点小小的恩惠,你便如此记挂于心,将来只怕有你苦头吃了。”
回春院是仙霞门制药炼丹的所在,院中弟子以修习医药之学为己任。沈玉坚刚一走进,便觉一股浓烈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只见院中三个圆形的石坛上摆满了各种正在晾晒的草药。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粉墙灰瓦,屋檐低矮,院落也显得有几分逼仄,但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虽无玄真观那般轩峻壮丽,却自有一种朴实平和的安谧之美。沈玉坚乍一走进,便感到像是走进一处温馨的农家小院一般。
沈玉坚跟着卞清和来到东面一处不起眼的厢房,推开房门,便见五个道人正围坐在一张小桌前,盯着一张药方细看。五名道人见有人走进,匆忙站了起来。中间为首的一个道人,颏下留着三绺胡须,身形微胖,率先迎了上来。卞清和拱手道:“封师兄,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封清素道:“就是你身边这孩子吗?”说着细细打量了沈玉坚一眼。卞清和说明了来意,封清素道:“这最好不过,我眼下正配制碧火磷毒的药方,也离不开这孩子从旁协助。”
卞清和叮嘱沈玉坚道:“玉坚,你先安心留在这里,我封师兄精通医药之学。你跟着他好生研制解毒药方,只盼你能尽早寻到代替雪蟾衣的药物,为我仙霞门建此大功。”沈玉坚点点头道:“道长放心,弟子定当尽心竭力。”卞清和又叮咛了沈玉坚几句,方才转身去了。
沈玉坚当日便在回春院安顿下来,此后日日跟着封清素研究各类药物的寒热升降之性,以期早日能寻到可替换之药。转眼已是两日过去,这两日里,仙霞山上上下下,无不为配制碧火磷毒解药一事忙碌异常。门中弟子四处搜罗雪蟾衣和玉灵芝两味药,但所得十分有限,倒是玉灵子从龙幽谷讨回的二十几枚清心雪蟾丹,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但雪蟾本就是极为珍异之物,更别说从上面剥落雪蟾衣了,因此,另寻别药替代一事仍是极为迫促。
沈玉坚连日来苦苦找寻可代替雪蟾衣和玉灵芝的药物,却终不可得。这一日午后,他走出山门散心。自从上玉鼎峰以来,他一连五日呆在回春院,甄别筛选各类药物,早已形神俱疲。封清素怕他劳累过度,劝他到外面散散心。沈玉坚刚走出山门,便望见玉鼎峰后的那株参天大树,心中好奇之余,走近细看。
原来大树扎根于玉鼎峰后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山谷四周都是林立环绕的山峰,峰上怪石嶙峋,如刀枪剑戟般森然兀立,令人望而生畏。沈玉坚来到谷边,忍不住向下面望了几眼,只见谷中雾气弥漫,阴森森地冒出阵阵寒气,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向后退了数步。只见大树与自己相距不过七八丈距离,粗壮的树干怕是三四十人也合抱不过来,倒跟一座一柱擎天的陡峰立于眼前一样。猛听得头顶上方传来海潮般的低啸声,便抬头一望,只见大树的树冠像一大片乌云般遮住了东面大半个天空。沈玉坚定睛细看,便见树冠上的枝条在云雾中冉冉晃动,啸声自然是这树冠上发出的,虽不甚响,却是十分雄浑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