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道:“原来是仙霞门四大神剑之一的苍渊神剑,在下倒真是看走眼了,只是在下不过是一个后生小子,却让鼎鼎大名的苍渊神剑做了一回掌舵的渔夫,当真是荣幸之至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卞清和道:“钟公子,你私自在池溪和渝溟设置分舵也就罢了,却令此地盐价高出别处数倍不知,今晚又在这浣江上挑起事端,也未免太不将我仙霞门放在眼里了!”
钟离道:“前辈误会了,在下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跟领袖武林群伦的仙霞门过不去。”
卞清和道:“你说不敢,只怕未必,那今晚这浣江上生出如此大的事端,又是谁的手笔?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吗?”钟离脸上一红,笑道:“江湖中本来就充满了是是非非,前辈一上来便将矛头直指在下,也未免太看得起我姓钟的了。只是眼下之事究竟谁是始作俑者,还望前辈查证明白后,再指责在下不迟,在下担点小小的恶名,那也算不了什么,但因此堕了前辈的威名,于贵派的清誉怕是大大的有损了。”
卞清和哼了一声,向周围众人脸上逐一扫去,所有人见了他冰冷严峻的眼神,都不自禁地心生惧意。卞清和大声道:“我仙霞门在武林中一向秉公行事,但近来诸位在这浣江上贩运私盐之举,大大地损害了浣江一带百姓的生计,我仙霞门绝不会坐视不管。还望诸位能克己奉公、遵纪守法,姓卞的在此感激不尽。”
展奇道:“既然仙霞门肯出面主持公道,原是再好不过,敝教的三艘盐船被这位钟公子强行扣去,在下今晚到此,就是为了索回这三艘盐船而来的。”卞清和道:“如今浣江一带盐价飞涨,致使沿江居民生活困窘不堪,追本溯源,皆是贩运私盐之风日盛所致,若眼下不对此风加以遏止,任其发展下去,盐价飞涨只有愈演愈烈,因此在下今日自作主张,既然三艘盐船属违禁私运,在下便不能任由其流通入市,与其让某些人囤积渔利,还不如发放赈济沿江居民,这样一来,沿江一带盐价高涨的势头势必有所缓解,诸位以为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都是一呆,默然不语。展奇笑道:“仙霞门一向最喜为武林伸张正义,当真是令人钦佩,只是贵派既有此菩萨心肠,为何不自行去贩运些私盐回来以作赈济之用,这般慷他人之慨,以巧取豪夺来沽取侠义之名,果然是好手段、好本事!”卞清和道:“我仙霞门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沽名也好,钓誉也罢,世人自有公论。”
展奇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这三船私盐敝教不要也罢,权当送给贵派作见面之礼好了。”一言甫毕,身子已然跃起,落入下面的小船,脚尖借力在小船上一点,身子再次飞起,跃向对面的大船。他这一落一起,不过瞬息间功夫,轻功之高,实已到了飞鸟凌波的地步。
卞清和道:“钟公子意下如何?”钟离道:“这三艘盐船原本不属于我摄魂门,在下当然不敢据为己有,任凭前辈处置好了。明日午时,道长到池溪分舵来取便是!”卞清和又道:“俞帮主呢?可有异议?”俞大海道:“在下向来仰慕仙霞门,道长既有了主张,在下理当遵从,绝无他意。”
萧敬腾抱拳道:“时候已然不早,老朽误打误撞,有幸得会苍渊神剑,也算不虚此行,不过在下还要回去向门主禀报今晚之事,道长,我们后会有期了!”卞清和也抱拳道:“今晚多有得罪了!”萧敬腾、钟离和钟颖颖,还有那位抱琴的白衣女子,反身跳回到下面的小船。沈玉坚见那白衣女子临下船时回头望了自己一眼,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微笑。沈玉坚心道:“她为何要笑,是什么用意?”
卞清和道:“俞帮主,今晚怕是要在贵帮的这艘大船上借宿一夜了!”俞大海哈哈大笑道:“仙霞门的苍渊神剑肯光临敝处,那是敝帮的荣幸,道长请!”卞清和道:“玉坚,我们一起进去。”沈玉坚点了点头,跟着卞清和走进船舱。俞大海一边命手下去整治菜肴,一边领着卞清和、沈玉坚来到靠里一间船舱。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菜肴便端了上来。沈玉坚见五六个碗里盛的菜肴都是些猪肝、猪肺、猪肚、猪肠一类的下酒物,唯一的一盘鱼也不过时两条二寸长许的鲫鱼,还有一碟苦瓜,外加一坛洋河大曲。
俞大海见了两条小鱼,瞪着眼珠子发作道:“于老四怎么搞的,没看到贵客光临吗?却弄了这么两条小不点儿,什么意思?”上菜的伙计道:“帮主,今晚风疾浪涌,不比往日,伙计们钓了半日才钓了这么两条小的,已经是很走运了!”俞大海叱骂了几句,讪讪地笑道:“最近帮中生计艰难,招待简慢之处,还望道长海涵。”
卞清和道:“在下近几年来常闻贵帮在浣江上生意越做越大,人丁兴旺,未曾想俞帮主今日反倒哭起穷来了。”俞大海笑道:“江湖上的传闻如何信得?敝帮虽然也发过几笔小财,但帮中兄弟那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不满道长说,都不够塞牙缝的。”卞清和道:“只怕未必,贵帮若当真困窘至此,海盐帮的名头怎地在江湖上丝毫不堕?反而越来越响?那不是奇怪的很吗?”俞大海哈哈大笑道:“道长,说笑了,酒菜虽然简陋,两位将就用些,在下身有要事,失陪了。”
卞清和用筷子夹了几口,只觉菜肴带着一股馊味,而两条小鱼也是又干又涩,显然不是刚从江里钓起来的新鲜鲫鱼,更不可能是刚煮熟端上来的,心下不禁十分恼怒,待要发作,又想自己身为仙霞门弟子,可不能失了涵养。沈玉坚道:“卞师伯,我看这海盐帮上上下下尽透着古怪,只怕他们不怀好意,存心算计我们也是有的。”
卞清和点点头,说道:“今晚睡觉要警醒些,倒要看看这俞大海打的究竟是什么鬼主意。”于是两人忍饥挨饿地和衣睡了。
睡至半夜,沈玉坚耐不住腹中饥饿,醒了过来,心道:“这样一艘大船总不会没有储藏的食物,我倒是可以偷点回来,要不然这样饿着肚子挨到天明也真够受的。”于是忍不住侧身望了卞清和一眼,卞清和此刻也是因腹中饥饿而难以入睡,见沈玉坚侧过身子,便道:“玉坚,你也睡不着吗?”
沈玉坚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卞清和道:“好,你我一起到下面的船舱去看看,顺便查探一下海盐帮上下的动静也是好的!”于是两人换过黑衣,悄无声息地出了船舱。由于是深更半夜,大船上一片漆黑,但江水波浪拍打船底的声音还是十分响亮。两人顺着船舷爬到下面的船舱,便见船尾的一间船舱里透出亮光。
两人还未挨近,便嗅到一股酒肉的香气迎面扑来,只见两个巡夜的帮众,正面对面地坐着喝酒,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一个帮众笑道:“邢老弟,上面船舱里的那二位吃了发馊的猪肝和猪肚肠,今晚上会不会闹肚子?”对面那姓邢的帮众道:“俞大哥也真是,干么跟仙霞门的道士过不去,将来仙霞派要找起咱们的麻烦来,只怕不易对付。”先一人道:“嘿嘿,那也不见得,俞大哥在这浣江上干了多少年的买卖,你还不了解吗?他的心机可不是你我能猜得到的,他这样做自有道理,何况仙霞门又跟咱们海盐帮没什么交情,犯不着对他们献殷勤。”
卞清和跟沈玉坚听了二人的话,心中都十分恼怒,暗道:“姓俞的说什么帮众生计艰难,原来全是鬼话!”此刻闻到酒肉的香气,腹中饥饿更甚,于是趁两人不注意,抢进船舱。卞清和手起指落,瞬间点了二人的穴道。卞清和跟沈玉坚将两人拖过一边,拿起桌上吃剩的鸡鸭鱼肉便吃了起来。两人肚饿已久,吃起来便如风卷残云一般,瞬间将一只鸡和一只鸭消灭了个干净。
两人吃饱后,才将巡夜的两名帮众的哑穴解了。卞清和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那姓邢的汉子道:“在下叫邢斌辉。”另一人道:“在下叫葛文亮。这桌酒菜早该给二位爷送上去的,你们下来吃了,也合情合理。”卞清和哼了一声道:“你们帮主故意慢待我们二人,存着什么居心,你们可明白?”葛文亮道:“我们二人在帮中位卑职低,帮主交待什么,我们便做什么,至于为何慢待二位,除了帮主外,我们也不知。”
卞清和道:“你们帮主几时跟赤焰教勾结在一起的?你们老实交代,我便不再难为你们,倘若撒谎,我就将你们二人丢到江里喂鱼。”葛文亮道:“二位爷这可真的为难小的了,我们算什么脚色,帮主跟赤焰教勾结一事,我们怎能知道?”卞清和怒道:“你们当真不知?”伸手再次点了二人的哑穴,两手将二人提起,作势就要投入江里。二人大急,不住地扭动身子乞求饶命,只是无法开口而已。卞清和将二人放下,再度解开两人哑穴。邢斌辉磕头如捣蒜般地道:“两位明鉴,我们帮主行事一向滴水不漏,他跟赤焰教勾结一事,机密之极,怎么会让我们两个知道。”
卞清和道:“好!我姑且就信你们一次,但今晚之事,你们二人就当没发生过,倘若泄露了半个字,我随时回来取你们两个的狗命。”两人忙点头称是。卞清和伸手解了两人的穴道,说道:“玉坚,我们回房去!”伸手便去攀船舷,刚一攀上,忽觉手上乏力,身上便如虚脱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向下摔去。沈玉坚本已爬了上去,见卞清和突然摔倒,顿时吃了一惊,忙跳下身,将他扶起道:“卞师伯,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卞清和惊道:“玉坚,我现在浑身无力,只怕是中了毒,你没事吗?”
沈玉坚惊道:“我没事啊,难道刚才的酒肉里有毒不成?”于是转身怒道:“是你们两个在酒肉里下的毒,是不是?”却见葛文亮和邢斌辉此刻早已委顿在地,心中惊骇更甚,忙伸手提起二人道:“这酒里下的是什么毒?快说!”葛文亮无力地道:“我们也不知这酒肉里有毒。”
话音刚落,忽听得上面船舱中有人哈哈大笑道:“现在才发现中了毒,只怕已迟了?”沈玉坚抬头望时,只见上面船舷边瞬间亮起一排火把,一人手握虎头钩站在火把中间,正是俞大海。沈玉坚道:“俞大海,我仙霞门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用这种卑鄙手段暗算我二人?”俞大海笑道:“老子在这浣江上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只要有人给钱,便是玉皇大帝,老子也敢抓,你这小子,中了逍遥软筋散,居然行若无事,倒也邪门的很。”沈玉坚怒道:“是谁要抓我们二人?”
俞大海道:“待我把你们两个抓了,你们还愁见不到正主儿吗?兄弟们下去动手,先把这小子拿了!”沈玉坚怒道:“俞老大,识相点的话,尽早拿出解药,不然日后有你好看!”俞大海大笑道:“你小子横什么,就凭你那身猫叼不着、狗咬不着的鼠窜功夫,老子还当真怕了你?今日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何能耐?”卞清和叫道:“且慢!玉坚,你过来,我有话说。”
沈玉坚走到卞清和身边。卞清和凑嘴到他耳边道:“你眼下先不要管我,看到对面那块门板没有?江流水急,你过去抓住它跳到江中先行逃命,然后再通知师门,一起设法营救我不迟。”俞大海微微冷笑,心道:“凭你这小子有多大能耐,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沈玉坚道:“在下也正要领教一下俞帮主的虎头钩功夫。”说着身形一晃,已绕到他身后。俞大海知他轻功厉害,心中早已提防,但还是给他轻易地转到了身后,于是急忙回身。沈玉坚这时已抓住门板,趁势向他身上横扫过去。俞大海见他这一扫之势甚是威猛,只得后跃闪避,却见门板从身榜掠过,飞入下面的江中。沈玉坚见俞大海避开丈许,忙抢前抱起卞清和跃向江中。这几下兔起鹘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跟着便是啪的一声,沈玉坚已与卞清和一起落入了江中。沈玉坚伸手抓住飘到眼前的门板,水流势急,片刻间已给冲下数丈。
海盐帮众人发一声喊,忙爬到船头上看时,却见沈玉坚和卞清和给汹涌的水流冲着向前方急速飘去,转瞬间便已消失的没有了影踪。俞大海咒骂道:“你奶奶的,一群饭桶,煮熟的鸭子让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