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顾时律顿了顿,随即他双手均抓住了程拾的手臂,从头顶一绕,轻而易举就将她扯了开。
他动了动唇,还未吐出一个音节,程拾便开始奋力挣脱,她一步步往后退,自以为能拉开一段距离,可挣扎了良久,都没能摆脱他的束缚。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程拾垂下了眼帘,她睫毛微微颤抖着,在眼皮下投出一圈阴影,遮去了她眼底所有情绪。
“我早该清楚,你们顾家的人,都是一般心狠。爸虽然把我关在这里,但没限制我所有的自由。既然你选择妥协。那也行,毕竟你们是父子,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我是死是活。你们也不用说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怕别人伤害我,什么想保护我。都是假的!我再不济,也犯不着你们管!”
她的眼睛渐渐开始发热,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低骂道。
“顾时律,你松手,你不要这个孩子。并不代表别人不要!哈,其实我本来就不该相信你,你这种人,就算孩子让你养,多半也和你一样心如磐石。到最后也是个祸害,卑鄙,无耻!”
骂到后面,程拾发觉自己语无伦次的,自己都不清楚究竟骂了些什么。
说话间,顾时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拉扯中,程拾被他推到了墙面上。大约是碰到了灯的开关,房间瞬时漆黑一片,仅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外照来。
随着手腕上力道的加深,程拾只觉得这痛似入骨,一时间,她仿佛觉得腕骨会被他捏碎了一般。剩下想说的,也全数卡在了喉咙里,没力气再吐出来。
“骂够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在隐忍些什么,带着丝难掩的颤音。
下一秒,他空出了一只手,捏住了程拾的脸颊,轻轻地晃了晃,声音中带着化不开的寒意。
“你想走,你想回去找裴宁知,是不是?”
她说了那么多,顾时律倒是会挑字眼,但只是他以为。
面对质问,程拾报以冷笑,她就是那么不想,顾时律还是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黑暗中,程拾望着他晦暗如深的双眸变得凌厉,额头上的青筋也隐隐凸了起来,呼吸声跟着渐渐凝重。
“我在问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由着距离太近,她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肌肤上炽热的气息。
程拾被攥得手压根使不上劲,她咬紧了牙关,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回。
“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出尔反尔。嘴里没有一句话是真心的!这点裴宁知比你好太多,他说让我走,绝对不会纠缠我半分。他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去坑他?顾时律,别老用你的小人之心揣测我!退一万步,我就是找他。你管得着吗?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儿,其他人未必也做不到!”
这些话,似乎彻底地激怒了顾时律。
程拾都不明白他哪来的底气生气!
他定定地望了她半晌,忽地就笑了,不管她多么抵触,他松下的手很快滑至了她的腰间牢牢地环着,另一只,摁住了她的肩头,强制性将她抵在墙面上。
他手中的力道很重,绕有一种誓死都不愿松手的既视感。
程拾的背脊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面上,整个人几乎都被他圈在怀里,鼻间也满是特属于他独特的味道。无可退,她讥诮道。
“顾时律,戳到你的痛处,你无话可说了,是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都不出声。听着自己越发紊乱的心跳声,程拾僵硬地抬起脑袋,声音低哑地问。
“你还想干什么?”
顾时律没有回答,毫无征兆地俯身靠近,堵住了她的唇。他的双唇和他这个人一样,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这记吻,不带一丝攻击性,也不沾染任何情|欲,好像只是纯粹地想要吻她而已。
程拾一怔,瞪圆了双眼。
顾时律也没闭眼,双眸半眯着,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里面蕴藏着太多太多她无法捉摸的情绪。
程拾条件反射般将双手抵在了他的胸口,推搡了好一会儿,他就跟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低呜了几声,他完全没有退开的架势。程拾的心猛地一沉,张嘴便用力地咬住了他的下唇,力道之重,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顾时律眉头一拧,终于吃痛地放开了她,可搁在腰间的手。仍没有收回去。
唇齿相离,他们脸上均是一阵狼狈。
他大概以为房间里太黑太暗,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所以他不再像往常一般,满脸云淡风轻好似没任何人或事能入得了他心。
只是一瞬间,程拾差点以为顾时律是真真切切的心疼她,好像她于他而言,多么重要多么无法舍去一样。
可事实他做出的每件事,无不是在戳她的心窝子,刀刀致命。
“你一定要这个孩子?他到底有多重要?他来的根本不是时候!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执着,最后只会害了你自己!程拾。为什么不能再等等,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话!”
提到孩子,程拾的心脏就像被人用手紧紧地攥住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口腔中全是浓重的血腥味,程拾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望着顾时律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噗笑出声,稍稍偏开了脑袋,说。
“别问为什么,也别想再动摇我一分,顾时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她也不知道孩子有多重要,但她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渐渐成型。不是谁的一句话,便能左右孩子生死的。那等同于谋杀,就算顾时律能做到心安,午夜梦回,她永远不能释怀。
“那你要相信谁?你还要相信谁?”
他偏要别正她的脸。不给她再避开的余地。薄唇一张一合,却没再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是他双眼沉得吓人,比夜色更深更浓,看久了,仿佛能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程拾怆然的笑了笑,大力地拨开了他的手。顺带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胡乱地用袖口擦了擦脸,她转身按亮了灯。
习惯了黑暗,突然间的这道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满是不肯妥协。
“我想清楚了。爸真要我拿掉这个孩子,以我现在的能力,没法儿抵抗。那就让他这么做吧,总之我告诉你,我不会亲手结束这条生命。你硬要把我带去医院,我也没办法。只是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程拾拽紧了顾时律的袖口,十分费力地他拉到了落地窗边。他面无表情,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上去明明那么不情愿,却始终没甩开她的手。
打开落地窗,程拾跨步迈进了阳台。松开手,她又退后了几步,直到背脊抵在了护栏上,才顿住身子。
她微微侧过脸,扬了扬唇角,用下巴虚指了一下护栏。
“你要真狠得下心。直接把我推下去,我这个月份,这种高度,绰绰有余了。”
她此刻特别想哭,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难受,但是眼泪在眼眶中,就是落不下来,一滴也落不下来。
顾时律冷睨着程拾脸上那比哭还别扭的笑容,突然觉得心里蓄积着的痛楚更加深刻,他冷哼了一声,说。
“程拾,你只会用这种方法威胁我。上次是花瓶。这次换跳楼了?你以为我真的在乎?”
看着她的身子慢慢往后倾斜,他肩头一僵,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握成了拳。声音又冷了几度。
“你敢再往后一点试试,你看我会不会拦你!”
程拾心底一阵冷笑,望着无边无尽的黑暗。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淡淡地说。
“你们养了我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你们对我也算用过真心。我没任何可以回报你们的,我欠你们的,我认了。谁让当初我心甘情愿的上了你的船,至始至终都是你掌舵,我哪来的资格要求你返航。顾时律,曾经我以为,你对我动了心,毕竟你对我这么好。宠我养我,连我现在的名字,都是你取的。你推我下去,我绝对不挣扎一下,我站着不动。躲开一点,算我输!”
话音落下,是一片沉默。
良久,顾时律都一声不吭,程拾终是忍不住望向他的方向。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方才站着的位置,仅有被风吹动着的窗帘,轻轻摇晃着。
程拾忘记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夜色更深一些的时候,有人将刚做好的饭菜端了进来。
这人年纪不大,从头到脚均是黑色,看了一眼之前送进来丝毫没动过的饭菜,怔了怔。但他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丢进了垃圾桶中,顺便将垃圾袋提了出来。
放上了新的,他转头又离开了,关上门之前,他不冷不热地提醒。
“程小姐,你最好把这些吃了,不要让顾董为难,也不要让我们为难。”
房门再次紧闭,程拾抬眸盯着天花板,轻轻地笑了。
究竟是谁为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