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再来啊!”一个身量较矮的少年脊背挺直骑在一只神采奕奕的白虎上,另对一个穿着道袍的较高少年露出堪称明艳的笑容,端的是少年英姿,灼灼其华。
“风雪,你也跟着沅儿欺负我?!”较高少年咬着朱红的唇,清隽的面庞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双手却在一人一虎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结印,原本垂在岩壁上的树藤向着虎身上的少年猛然缠去。
较矮少年神色一凛,在虎身上翻了个筋斗,双脚轻点虎背,身姿如云燕般高高跃起,又似风筝般缥缈轻逸,向一旁长满青苔的岩石上跳去。同时,白老虎风雪也跳向同一个方向,充满力量的虎身在半空中一扭,与较矮少年顺利汇合到一处,稳稳落在岩石上,与刚才那副少年骑老虎的英俊姿态一般无二。
“锦诚师兄,没用的,你次次都这样装可怜,以为我还会上当啊!”秦沅芷对着充锦诚挤了个大大的鬼脸。
充锦诚一改刚才的委屈模样,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哼了一声:“对你这厮有用没用我才不在乎,对师傅有用就行!”
秦沅芷啐了他一口,道:“好大的脸!”拽过刚才的藤蔓,腰上一个用力,如荡秋千般晃到了充锦诚的身边,亲昵的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两人笑了开来,连白老虎风雪也跟着虎啸一声。
春去秋来,转眼六年匆匆而过。秦沅芷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少女,这几年个头猛涨不说,修为也大有精进。不仅将《方仙历》功法修炼到了第四层,还成功炼化吸收了三条轮回之力。至于样貌则更加出色了,虽然这些年随着昆阳真人潜心修炼,并不过多显露于人前,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容貌愈发姝丽,早有了“容冠真元”之名。
“切,这些年我替你明里暗里挡了多少爱慕和嫉恨,到底是谁好大的脸!”充锦诚嘴边噙着一根柔嫩的枝条,边咬边吐槽,“我的几个族妹可又拖我送罗袜、送糕点给你呢!该晚饭了,回了!”
两人一虎并肩而行,秦沅芷嘻嘻的笑:“那吃食还不都进了你嘴里,要不就凭着祖殿这些淡而无味的食物,你能长成这样的傻大个?”进入少年期的充锦诚好似一颗疯长的树,短短两三年便比幼年时期高了几头,肉呼呼的包子脸也变成了少年的俊秀模样,与当年的小豆丁样截然两样。
“还有脸说,哪次你和师傅去张记牛肉开荤也没带过我。”
“我呸!那是开荤么?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再说哪次少了你的,不光牛肉,就说李记的麻薯,胡记的烧饼,永记的烧酒……哈!话说你人生第一次喝的烧酒还是我带回来的,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师兄!”原来昆阳真人在第一次为她疗伤的时候就发现她幼年时被噬附身之后的种种后遗症没有调理好,乃至于魂魄不稳的情况频繁发作,因此费尽心思寻了祖师爷留下的仙方,汇集燕云山脉的诸多灵草炼成丹药,再以肉汁为引熬制成滋补魂魄的药膳为她调理身体。是以这些年每隔一段日子昆阳真人便带着秦沅芷下山去飞来县去吃秘药熬制的牛肉,再加上修习《方仙历》的功效,魂魄崩裂的隐患渐渐消弭,曾经受损的经络也被滋养得坚韧无比。加之往来多了她也渐渐明白了这张记不仅是个食肆,还是昆阳真人背着真元宮在外界偷偷设立的联络点,便顺便领了传递消息的差事,往来山下就更多了。
充锦诚被她说的撇撇嘴:“啧,总之再下山你需得带上我,买上来哪有在山下吃自在。”
“我看你是贪玩!师傅说的没错,挺大的人了没个定性,怪不得修为一直卡着,我看到了年底法术大会你怎么办!”一袭话说的充锦诚讪讪的,想到法术大会,他愁得连吃饭的心情都快没了。这些年真元宮为了与长极门一争长短,不得不放下些许姿态与时俱进,老的规矩也有些该更,为了增加宫内弟子们的战力,自三年前开始设立了每年一次的法术大会制度,规定宫内十四岁以上的各殿弟子必须参加。今年充锦诚已满十四,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少年组的比赛的。
“不是我不努力,师傅不是说要想进益需也要些机缘的……”
说起机缘二字,秦沅芷也是面色一沉。这些年她的观魂之术一直不见动静,得到开灵之眼已经七年,却一直没有出现特别的机缘摸到开智之眼的门。当下也没有心思再和充锦诚斗嘴,闷闷的回屋打坐练气了。
“小主人看上去不太开心?”一进屋便看到紫玄正半倚在椅子上翻着手中的书册,一派在等出去玩的小朋友回家的大家长样子,秦沅芷不禁又是一阵头痛。这些年紫玄包揽了她的衣食起居一应诸事,名为鬼仆,实像鬼爹,随着她越长越大,“鬼爹”也越管越宽,每天少不得问问术法进益乃至一日行踪,一听又与哪位师兄师弟一同练功游玩便神色不虞,防人防的紧,也不想想自己仍是男装打扮,不与师兄弟亲近才奇怪,这老鬼真是比六年未见的亲爹还麻烦。
得知她为观魂之术而苦恼,紫玄有些哭笑不得:“开智之眼那么好得到么?整个充氏也不过只有两位拥有开智之眼罢了,还都是垂垂老朽。”少年你才十二岁便想着开开智之眼,是要上天吗?
见她还是闷闷不乐,对自己看大的娃娃也多有怜惜:“不如去后山的小崖旁看晚霞吧?看今天的气象,等下定是晚霞漫天。”推了推手边的点心匣子,笑望着她。
秦沅芷心下一暖,在壮观的自然景色下感悟天地确实可以静神定心,便拎着紫玄准备的点心匣子叫上风雪向后山去了。紫玄把玩着手中的龟甲,想着今日一早的卦象,唇边不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卦象上的机缘,沅儿究竟拿不拿得住呢?
“还跑!”丰慕钦飞起一脚,踹在前面慌不择路逃窜的男子的屁股上,将他踹了狗啃屎,不理他哀哀嚎叫,一把提起男子的发顶,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作势就要割下他的头颅。
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男子被颈间冰凉的刀刃吓掉了魂:“大侠饶命,我、我、我没杀人,您找错人了!”
“呸!你这采花贼,我受苦主父母之托,追了四省,好不容易擒住你这奸猾的贼人,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奸杀高庄主独女,令他晚年丧女老无所依,你这贼人恁地狠心!”举刀便要砍下。
“慢!”一个清越中带着稚气的声音响起。丰慕钦顺着声音所在看去,只见一个目若灿星、俊美异常的小道士正与一个通身雪白的老虎相伴,坐在高处的山石之上悠然的观赏着晚霞。
丰慕钦呼吸一窒:“小道长何意?难不成要管这闲事?”
秦沅芷嘿嘿一笑道:“也不算闲事吧,大侠追贼追到我们充氏祖殿的地盘上了,按规矩可是要抓起来审问一番的。”
丰慕钦眉头一皱,没想到这山旮旯竟然是充氏祖殿的地盘,虽然云霄宗未必就怕了充氏,但始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采花贼听到她似是开脱的话,立刻大叫:“仙君救我!”
秦沅芷看也不看他,只是对着丰慕钦调皮的笑:“大侠且后退十丈,对!就是那块大石之后,那里便出了充氏祖殿的地盘了,要杀要剐大侠自便,嘻嘻!”
此话一出,丰慕钦和采花贼都无语了,感情这位只关心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惹事啊!丰慕钦沉默了一会儿,拖着采花贼的衣领就向后走。
“喂,大侠大侠,你真走啊!走了可就造了业障啦!”
丰慕钦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道:“道长又有何指教?”难道这小子是个神经病?
“嘻嘻,我只是好心告诉你,高家小姐确实不是这个采花贼杀的。”
丰慕钦倏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不可能!”
“我就说不是我,还是仙君明察秋毫!”
“小道长,我敬你是充氏仙道,可说话也要有凭据,你凭什么说不是他杀的?”
秦沅芷对着跟在采花贼旁边的魂魄笑了笑:“是这些冤魂告诉我的。此人没有杀高家小姐,平成十年杀周家四女,平成十二年杀刘家长女、张家次女,平元元年杀李家姐妹三人,平元五年杀清河张家十女……”秦沅芷每说一个名字,手指就指向其中的一个冤死的魂魄,被点到名字的魂魄们呜呜哀嚎,原本僻静的山谷内竟起了阵阵阴风。采花贼吓得抖成一团,秦沅芷每说出一个名字,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最后竟然血色全无,难不成这么多年这些女鬼都跟在自己身后?思及此竟起了一身白毛汗,那些女人死不瞑目的惨状突然出现在眼前,以前只觉得得意的场景,现在竟然成了恨不得没出现过的梦魇,当下就想跑得远远的,不再听到秦沅芷含着魔力的话语,可惜颈项被压着动弹不得,只能像狗刨一样划动手脚,说不出的滑稽。
“这!”丰慕钦当然知道充氏观魂之术的厉害,秦沅芷的话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他不得不信,只是纳闷为什么居然没有高家小姐,而高庄主又坚持他亲眼目睹了采花贼所为。
“大侠,我帮你问问跟着他时间比较长的几个魂魄吧!”秦沅芷招手示意周家四女和刘家长女过来,不料俩鬼畏惧坐在一旁的风雪,哆哆嗦嗦不敢上前。风雪虎眼一眯,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俩鬼这才畏畏缩缩的回答了秦沅芷的问话。秦沅芷心头不禁叹息,做人被人害死,做鬼也这般窝囊,这采花贼还真会选下手的玩物,难怪这么些年还没被因果报应缠死。
“此贼潜入高家行凶的之时刘家长女正好跟着他,刘家长女证明他确实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但因为高家女又撕又咬挣扎的厉害,此贼觉得无趣,完事便走了。”
“你看你看,我真的没杀高小姐!”听到秦沅芷的话,狗刨的四肢又划动了起来。
丰慕钦看看秦沅芷,又捏捏手里的狗刨,心里明白事情恐怕另有玄机,需要与高庄主再确认了。
“现在大侠知道了这贼人不值得你背上业障了吧!不若把他给我如何?这样罪孽深重的魂魄正适合让我的灵虎炼成伥鬼供他驱使。”秦沅芷一副“我帮了你的忙你要回报我”的姿态。风雪一听秦沅芷在为自己谋算鬼奴,兴奋的一声长啸,将采花贼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这狗刨确实没用了!丰慕钦一时脑子里闪过不少念头。亲眼见到了秦沅芷的本事,丰慕钦看她的目光骤然灼热起来,自己如果能得到这少年的帮助简直是天大的便利。
“当然可以,在下有心与小道长结个善缘。”话毕一把将狗刨扔给了白老虎,风雪满意的咬着他的后颈,将他弄瘫,扔进了自己的修炼空间。
丰慕钦见秦沅芷接受了自己的交好,继续说:“实不相瞒,在下出身云霄宗,乃是京城猎手组织藏锋的首领丰慕钦。藏锋每年都有找不到目标的死契,收钱办不了事实在不是我辈所为,不知道以后有类似的事情可不可以请小道长助一臂之力?”
秦沅芷一听笑开了怀,什么叫瞌睡送来枕头?这就是!她正烦恼观魂之术没有进益,就有了这么好的锻炼机会送上门来。而且竟然是云霄宗这样一个如雷贯耳的武学宗门,她是不是可以趁机学些武学功夫?想到这里,姝丽的面孔上露出了贼贼的笑容,让丰慕钦看了无端端一寒。
“帮助帮主观魂我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报酬嘛,是不是要算一算?”
果然来了!就知道那笑容不是什么好笑!丰慕钦抽了抽嘴角:“说!”
“其一是请帮主指点我些拳脚功夫!”
丰慕钦有些踟蹰:“这……传授功夫需入我门派,小道长本为充氏弟子,想来也不妥当,”丰慕钦思索了良久,突然福至心灵道,“不如咱们结个干亲如何?亲人相传便不算坏了规矩。”
秦沅芷先是一愣,后又笑开了:“还是干叔叔有成算,我看您与我父年龄相仿,回到函城我定为你二人引荐,结成异性兄弟!叔叔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秦沅芷一鞠到底。
“乖!”丰慕钦从怀中掏出一方木牌递给秦沅芷,“这是我藏锋的令牌,你且收着。”话毕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捏了捏她的手臂,眼中划过惊喜,修行过的身体就是不一样,简直是学武的绝佳根骨!只是这骨架怎么如此细软……
“叔叔,侄儿的第二个条件还没说呢。”秦沅芷接过令牌放进怀中,语气中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十分了解她的德性的白老虎,听到这个口气不禁虎躯一震,在心里为丰慕钦点起了一排蜡烛。
“说!”刚刚收了神级侄儿的中年帅大叔心情大好。
“那个,您看侄儿这么娇弱,观魂之术实在勉强为之啊!长此以往越来越虚,影响修炼事小,让叔叔您心疼可就是侄儿的不是了,不如这样,一单生意给徒弟我五千两银子的补药费怎么样?”
哐当,丰慕钦的下巴掉在了地上。见过脸大的,没见过脸这么大的……这冠冕堂皇的无耻,简直叫人无言以对!他不仅开始忧愁自己未曾谋面的结义兄弟的德行了,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这样的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