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言的第一次相遇,在彼此的生命里是寂静无声的。仿佛在冬季梅花盛开时,一场大雪突然降至。遮住了它本来的面目。苍白的枝干上只看到厚厚的雪。没有花的鲜艳和奔放。只有无尽的香气飘向远方。满布四野。我似乎不记得初见时他对我说了些什么。那天午后是他的动漫公司举行的聚餐。我夹杂在众人当中沉默不语。我的话很少。我想大概没有谁会注意到我。宽敞明亮的大厅里许多人都在高谈阔论。谈论公司的发展前景。那些人激情澎湃,意志高昂。像天使派下来商量大计似的。纵情的发酵。我在玻璃窗里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纯棉上衣,长发披散,动作缓慢的喝着一杯刨冰的女子。她的眼神暗淡,眼睛一直盯着杯子里的绿色冰块。直到周围的人提醒她时候不早了,快要到离开的时候。她的孤独可想而知。她像个在突然间失去感觉意识的人,身体存在而灵魂早已丧失,颓废而不可自拔。突兀的我发觉到那个女子竟然就是我。他从我身边经过时,夺走了我手里的刨冰。他很英俊。穿着非常干净的黑色棉布裤子,裤腿有些长,走路时裤边低着地。简单的白色衬衣,松懈的裹住身体,可以看出是非常清瘦的男子。黑色西装,皮鞋。纯白色的中国牌子的领带,很新。短发竖起,额头上的肤色发黄,有些憔悴。但整个人很有精神。
我走过去想拿回我的杯子。于是抓住他的手,他突然伸出手来抚摸我,而我因为没有握紧杯子而使它掉在地上。我听到清脆的清响。然后发出尖叫。他低下头靠近我,用嘴堵住我的唇。我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激烈的亲吻如同一股暖流突然间渗透我的身体。然而我只发现他的脸黑里透红。如同湖水。清澈得要淹没我。或许他应该放开我,对我说些安慰的话。例如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或者我不是故意的。然而我只发现他黑里透红的脸。突然我伸出手拥抱他的温暖的身体。我好像对他说了不被人注意的话。或许我说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不用担心。他的光滑宽大的手握住我的冰冷的手时,我突兀的发现我的手心里温暖的血液在流。空荡无声。他亲切安静的眼神在向我传递他所有的热情。突然热情起来。身边的许多人突然都惊讶夸张的目光投向我。瞬间的,我用身体挡住那些目光。不知为何,我不想让他看见。在第一次拥抱他的霎那间,我的内心里异常平静。只存在他强劲而有力的热吻。
我上班的地方在宁海西路,公司的四周是高大浓密的现代建筑,在阳光下明亮耀眼。我经常独自依靠在走廊的栏杆旁,凝望耸立在远处的高额深山。那个瞬间,我感觉到自己是全身带着忧伤的人。只是这忧伤无处发泄。我的业务是美术设计,在设计这个工作栏里我不算是遥遥领先。因我始终不是把工作放在第一的人。我认为更重要的还有家庭和爱情。我不觉得工作会完全给我带来快乐。美术纸上布满许多美丽精致的图片,若有些不被采用,就会毫不留情的被删掉。那表示着工作的严格和决绝。我总是突然感觉到可惜。偶尔的我发现自己是个随时都会被生活摧毁的女人。我读中专时念的是历史。睡在我左边的女孩是山东人。娇小而脆弱。她叫苏。她在学校军训期间经常突然晕倒。好像每次都有路过的男孩子看到,再送她去医务室。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想到要退出军训。她仍然想坚持到底。然而在最后她还是被迫退出军训。更让人猜测不到的是回到宿舍后她就喝了安眠药躺在床上不醒人事。她死了。我在床上发现她时觉得她好像是睡着了。所有的人都想不明白,为何身体薄弱的人要如此强行自己。安安静静的不是挺好。但是我能理解她是十分要强的人,不愿事事落在别人后面,所以就勉强自己。安静只会压抑她的心情。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她在操场的角落里独自呐喊。她绝望但无济于事。她经常让自己站在风里,对着狂风大声喊叫,偶尔也哭。声音漫长急促,仿佛有撕心裂肺之痛。我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发泄。近乎于绝望的,但是我不害怕。我想我大概能感觉到窒息的冰冷。中专毕业以后,我放弃历史,开始学做美术设计。很多年以后,我逐渐的对工作感到厌倦。我也开始怀疑,人究竟怎样活着才能够真正的获得幸福。而幸福究竟又在何方。也许猜疑只会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加复杂。如同苏永远也猜不透她为何总是落在别人后边。她的娇弱的身体始终是不能承受太多。所以当我看到她倒下去时我开始明白该如何的衡量自己。有些事情即使随着时间的转移也仍然是不会变的。因此我当学会爱惜自己。
我和辉的初次约会。选择的地点在冰河公园。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黄昏时分,我独自走出阴暗的走廊,忽然感觉到空气中雨水的潮湿。夜幕降临后马路上的人群开始变得稀少,雨越下越大。瞬间如同瓢泼。喧嚣的城市立刻被磅礴的大雨所取代。我思绪片刻又加快步伐朝雨里走去。我好像看到前方有人在等着我。他立在马路旁边。衣服浑身湿透。他没有打伞。他站在雨里的样子像被丢弃的木偶,在等待一个人把他带回家。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脱落。在雨水里显得更加干枯。狂风呼啸。四周的建筑开始变得模糊。雨水冲刷掉记忆。只留得时光。他独自站在雨水里的形象,像迷失方向的孤鸟,饥饿与寒冷交替。被世界所遗弃。那好像是我初次注意到他。他很潮湿。他和在聚餐上的衣着相似。干净的棉布裤子。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松懈的裹住身体。可以看出是非常清瘦的男子。表情常常暗淡。偶尔他的黑里透红的脸会露出灿烂的笑。那也许是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看上去寂静寥落。在他阳光灿烂的微笑里面。然而我却想有用手捂住那些微笑的激动。衣服湿了。我说。是的。他说。有烟吗,我想抽烟。我从来不抽烟。抱歉。我不知道。他在下大雨的天气也仍然想抽烟。看得出来烟瘾很重。我好像从来都不喜欢烟的味道。这也许没有人知道。但我的确喜欢抽烟的男人。他在烟雾的世界里独自徘徊。不可自拔。但我无能为力。而他也亦不想控制自己。非常寂静的黄昏,我们在喧嚣的街头散步。天黑后他带我去吃韩国料理。然后看烟花。
我想和他去看一场烟花。我也喜欢和这个男人共进晚餐。只是他穿着黑色西装的模样,使我感觉到气氛很严肃。并不太适合陪我去看烟花。但他乐意的答应了。烟花很美。我看着天空出神。认真执着。他也仰起头,不知道表情是否与我相同。我想此刻他也是全神贯注的。我很感动。五彩缤纷的烟花阵阵腾空升起。使我内心狂乱和惊喜。我和他并肩看烟花。连续看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烟花结束,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广场。我发现自己的脖子仰得很疼。在附近的豪华大商场里,他买了两杯刨冰。我们立在冷清的街口各自喝完。下次还要出来。我说。今晚特开心。看你说的,好像你从来都没有开心过似的。也许吧,我喜欢和你一起看烟花的感觉。我想我也是。我发现他的脸苍白暗淡。陶醉在爱情里的人也是这样。我说。他在我寂静的视线里搭上了出租车。我看到我的世界里无处不充满烟花。辉在离他住房较近的广告公司上班。大学四年里他读的是工商管理系。可毕业后他拒绝和管理有关的工作。管理是有层次的人才做的。要管理好别人首先要管理好自己。而他从来都不喜欢管理自己。也亦不喜欢要求他人。所以不喜欢这个专业。他说。他喜欢踢球,抽烟喝酒。和漂亮女孩约会。他认为这些都是很自由的。可以选择做或不做。无论怎样,结局都不至于太残酷。我很喜欢这样。他说。有时他也喜欢微笑看我。
在独自的时间段里,辉是干净而理性的男子。他有自己的爱好和意志。但是偶尔他也会告诉我他曾经的往事。比如曾经爱过的某个人或者是被他伤害过的人。我记得他曾很认真的告诉过我,他深爱过一个女人。那现在还在一起吗?我问他。没有,他说。聚餐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以后我再也不会和她在一起。因为我给过她三次机会,而每次她都让我失望。所以我们无法在一起。我知道身边让我们失望的事情总是很多。可是我没办法再给她一次机会,我没办法。那你很爱她?我很仔细的问。他脸上的皮肤看上去有些粗糙,面容憔悴。我想多半是因为喝酒抽烟引起的。我不希望他的生活里有欠缺,他是美好的男人。此刻的一秒里,我突然觉得内心仿佛有种无法捅破的东西塞住了喉咙,想说却欲罢不能。眼睛里好像要噙满泪水。错乱不止。他说,是的,我很爱她。他的脸又开始呈现那种苍白暗淡的表情。不过那大多是在他独自的时间段里。例如在清凉辛辣的夜晚,听到掉在地板上的玻璃杯子在夜色里发出清脆响亮的破碎声。独自在喧嚣的街头不断徘徊,像无法停止的飞行器,在夜空中漂浮。我看着他在夜色里搭上出租车远去。没有问他何时才会再见面。因为我没有想到要刻意的留住他,所以我失去了挽留他的知觉。也许在这一秒里,我想我或许可以爱上他。也许就在这一秒里,我觉得他遥远的竟如空中的繁星。
我直到大三才开始恋爱。男孩子是读计算机系,比我高两界。他常常在夜自习结束后去宿舍对面的篮球架下投篮。身后他的影子脱得很长,模糊而萧瑟的样子。我站在篮球架附近的台阶上专注的看他。他累了就会走过来轻吻我。我看见他的额头很湿。他低下头亲吻我的瞬间我感觉他像是要把我空虚的灵魂给带走。夜风中桃花轻轻坠落,像雪一样的柔软。随后又慢慢的落在我的头发上。非常的美丽。我有预感在今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可能无法摆脱那种被爱欲所驱逐的恐惧。而现在我必须要面对他毕业后离开我的现实。我们的时间不多,而我也不具备承担痛苦的能力。所以我只有放开他,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生命如此苦短,又加上时代变迁,因此就无需挽留以及悲伤难过。我想也许我从未爱过那个经常在篮球架下投篮的男生。我只想让自己被爱。这么多年以来,我始终都在无比糟糕的生活里绝望生存。犹如在非典期间受到传染的人要求被隔离起来,丧失言论和身体自由。绝望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也许固执的绝望会产生两种结果。死亡或者痛苦的活。而我的生活在某个时候像是有希望,也甚或无希望。我想那也许都是有绝望酿造而成。我不相信任何表面看起来非常坚固美好的东西。两个星期以后的周末,他打电话给我,说想见个面,我说好。我站在他公司附近的天桥上等他。他说也可以去公司里等。我说不必了。从小我是害怕陌生的女孩。喜欢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但是却不喜欢说话。长大以后也没有改过来。可是我已经习惯这种很沉默的生活方式。大街上到处是穿梭自如的人群。表情淡漠严肃。马路中央汽车的鸣笛声呼啸而过。而我站在天桥上的样子像是在目睹芸芸众生。热风吹过来时我感觉到闷热窒息。终于我看到他向我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刚买的刨冰。
城市里人很多。我说。但是走掉的也很多。每个城市都这样,十二点以后街上的人才会少。人都是在很累以后才会想到要休息。可是我一直都不喜欢城市。人太杂,空气也不好,气候又太干燥。就连风都让我感觉到是脏的。我多么想走。想走?难道你想走吗。走到哪里不都还是一样。不都是要生存。城市与城市之间又有什么区别。你总不可能回到农村吧,那里到处是杂草,到处都是臭水沟。还有墓地,难道你想每天都面对那样的地方吗。可是我真的想走,我呆在这里会闷死的。我说。那你呆在哪里不会死?你究竟想怎样?他质问我。我说,我无话可说。我仔细的看着这个男人。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苍白。我后悔我在他面前如此绝望。我不该把话说得太绝对。我已有两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所以见到会有些激动。我想他也是。他的公司就在这附近。可是我却不常打电话给他。我知道彼此的话语都不多。他的短发洁净而竖起。皮肤很好,唇很薄,可是我没有想过要吻他。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想要亲吻或是占有我的样子。我也是。仿佛我们都很陌生。
我们并肩走下天桥。他把手里的刨冰递给我。他说,想去哪里。我低声回答,不知道。事实上我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平时已经游荡惯了。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所以我贫穷至今。盲目的人生活总是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他们习以为常。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交谈,于是开始喝手里的刨冰。我担心它们会划掉。刨冰的颜色绿而透明,漂亮至极。所以我不要犹豫。还是喝掉为好。外表看起来华丽的东西不一定会长久。我边喝边看着它笑。我问,你喜欢这里的工作吗。他说,不喜欢又怎样。工作不都还是一个样,都需要付出。我本来是要去找你,但是公司又下达任务。疯了。所以只有让你过来。他突然伸出手拉我。我没有拒绝,顺手握住他的手。他说,你的手好凉。我说,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的,但是我不知道原因。可能是你身体太差吧。他说。也许吧。不过我的身体的确很差。我把钱都花在了买衣服和鞋子上。我经常不吃饭。我想我这么瘦可能是饿出来的。现在我已经不知道饿了。但是你可以带我去吃饭吗。当然,只是你以后应该学会照顾自己。我不允许你再这样下去。好的,我会的。我的身体不能再硬撑下去了。我说。
我把口袋里的绿色口香糖掏出来递给他。我说,我出门的时候习惯口袋里揣着口香糖。如果心情不好,我就尝试吹泡泡。很喜欢清新自然的感觉。我不喜欢吃口香糖。他说。我带你吃饭去。你应该多吃些食物。那好吧。我说。口香糖我留着以后再吃。两个人共同走在凉风吹拂的十字街口。夜色寂静而喧嚣。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抽。他说,不让我吃饭可以,但是不能让我不抽烟。我笑。男人大抵都是如此。他抽的烟是五块的红旗渠。他又淡淡的说,我就喜欢抽这个。我说,我知道。这个烟我很熟悉。他带着我走到宁海北路的味之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这也是我第一次来。我说。独自的时候我从不曾去干净体面的饭馆里吃饭。我总是凑合。所以身体差也不奇怪。我不能跑步,稍微跑快就会晕倒。这在高中时已经得到见证。但是我完全不在乎。恶习难改。我们靠着楼梯上了二楼。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这里总共就只有两层。餐厅里显得空荡。几乎没有什么人。我低下头向窗外看。发现路边推着车子卖苹果的女人被撞到。她没有说话,仍然是推着车子继续向前。这个场景我记得我看过很多次。然后我抬起头看他。
我以前也没有来过这里。我不经常和女孩子吃饭。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我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在我公司旁边的小饭馆里解决的。但今天是个例外。独自吃饭会感觉到寂寞。那今天呢,还寂寞吗。我问。可能不了。他笑。是因为有我,对吗。他依然笑。你不经常和同事们一起吗。不。每个人都好像很忙。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对呀,闲人总是不多。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干吗这样说自己。你不是挺好的吗。你了解我。他笑,我不了解你。你会在这里一直呆下去吗。不清楚。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是工作一再地让我感觉到麻木。他又补充。我也是。我的忧伤已经遍布全身。我不再看他,低下头开始吃饭。四盘菜全都是我喜欢的。我想我要吃完。我的胃突然很疼。天空中烟花绽放。烟雾弥漫。我再次听到了响声。于是我说,我们去看烟花吧。那里经常有人放烟花。广场的夜晚很美。他说好。那我们就过去吧。两个人开始朝广场上走。刚走到广场上时,天空中下起了缠绵的雨滴。透过薄薄的雨雾,我发现身边的男子其实是英俊的。只是在某个时候我忘了仔细看他。初夏的夜晚,淡薄的雨总是下得让人感到意外。但美丽而及时。我拽着他奋力跑到离广场不远的豪华大卖场,买了可乐和牛奶。我们坐在走廊的长长铁椅上喝完。窗外雨越下越大。后来玻璃窗渐渐变得模糊。
他面对面的看着我。不知道是否有话要说。然后他又轻轻的低下头。两个星期前我去三亚旅行了。离开时发现自己特别想你。所以很快又回来了。但不知道你是否也想我。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不说这个问题好吗。我很累。好的,那就不说。有时候我在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工作就真的是活着应该做的事情吗。如果是这样,那生活就很无聊。但后来又想。我们工作不还是为了得到我们想要的吗。假若得到我们就会很快乐。所以工作也是值得的。我换过很多工作。但内心的希望始终未曾放弃。也许这也是工作的意义所在。在为让自己过得更好时也推动社会的和谐发展。他说话的声音很低。眼神平定。我看到他心里的寂静。也许我们的生活就是如此。可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没有工作。我靠家里支出。但这些他都不知道。我的生活始终都是混乱的。白天在家写字,晚上出去喝酒。我还和陌生的男人约会。而且在酒吧里我的舞也越跳越好。我控制着自己不让对我了解太多。一旦了解就会觉得我很乏味。所以我坚持不说。过了十分钟他又说。时间是一种奢侈。生命是一场浩劫和浪费。可是我们都沉溺其中。我们宁可看到自己变得荒芜。我们的感觉足有不同。独自站在海边凝望大海时,我看到了沉浮在自己内心的波浪。一层又一层,激越无比。却始终又停不下来。我想这大概也许就是我对你的思念。思念是苦水,喝下去就吐不出来。但还是要喝。我对你的感情就是如此。他突然抬起头看我。神情镇定。我没有犹豫,也抬起头看他。也许我的眼神和他相同。他终于轻轻的把脸靠近我。然后他吻了我。那个吻如此轻盈。
然后我又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不是没有他的消息。而是我没有去找他。因为我始终觉得自己和他不是同一路人。所以也不便去打扰。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独处。只是偶尔从酒吧里出来时,我打电话给他。而每次手机里都是在说正在通话中请随后再拨。我关了手机后就没有想到再打。突然的我感觉到我的心像被打破的玻璃,倾刻间变得支离破碎。而我的苍白无力的手指在某个瞬间也猛然变得麻木不屑,以至于什么都不能触摸。于是身体和灵魂再次寂静而无望。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在每个时刻期待希望中的事情发生。宁海西路的冰河公园。清爽潮湿的空气里凉风扑面而来,吹拂在脸颊时感觉到格外的舒服。园子里人很少,间歇的有情侣从身边走过。脚步轻盈,只听到女孩子爽朗的笑声。我想什么时候我也可以笑得这么无所忌惮。我想起初次他站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独自对我招手微笑。他轻轻朝我走过来。而我的目光也一直锁定他。他的身体是如此瘦。和我相同。可是我们始终没有亲吻。
更多的时间段里我觉得辉是经历无数风波以及沧桑的成熟稳重男子。懂得控制和把握。生活和感情都可以做到收放自如。只有在极少的时刻会感觉到内心的空虚。也许这也是人性的弱点。时间和生命都消耗的过于迅速。但他从不悲观。大概是在三个月后,我对辉说,我决定辞职。我要呆在家里看书写字。我也想离开这个城市,但是无能为力。我只能偶尔的去其他城市转转。我生活里所有的激情已经完全消失。我要继续做的就是和文字搏斗。再次的苏言又离开了。暂时我没有跟他联络。我想我无需去寻找。凌晨或是夜晚我给他打电话都没有接听。我的心顿时变得空白。我不知道我内心的宁静会持续何时。我的冷淡以及他的苍凉会无声的把我们淹没。我们没有给彼此任何的安慰。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苏言是个内心受到巨大创伤的男子,他奔腾的潮水般的心覆盖了他对这个世间的遗弃。悲伤几乎耗尽他生命的大半截。两个月后他说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北京。
又一次的遇到苏言是在夜晚。下班离开公司,我独自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和空旷高高的天桥。心里感到非常落寞。我想也许我不应该来到这城市更不应该遇到苏言。他站在天桥的正中央眼睛看着我朝他走来的方向。四周灯火透明。但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衣服是黑的。只有那么一次我看见他穿着黄颜色的裤子。还是我特意交代他换的。任何时候他看上去都不是那么的干净。他牵着我的手走下了天桥。我们去了附近的小公园里。他说他要回南方,南方是他的故乡,终究是要回去。看完外边的花花世界他就想回家了。我告诉他他离开后我也会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不过以后还会回来。我留恋这里的良辰美景和图书大厦。也许分开后我们将永远不会再相见。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抽。他说现在每天需要抽一盒,否则这一天就过不去。他说他已经工作三年却没有任何积蓄。所有的钱都花在了打游戏上。他已经彻底的一无所有。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没有任何出路以及目的。我想在这一刻我也和未曾不是如此。生命没有特别的本质意义,活着就是万幸。
那个晚上我们去了旁边新开的苏记羊肉。两盘菜我都不喜欢吃。一盘未动另一盘只吃了几口。我说我不饿。他只吃面。走了的时候他给我买了绿茶。我说我就只喝绿茶。餐厅里开着空调有点冷。吃饭用了二十分钟然后我们去了隔壁的网吧。选在靠窗的两个位子坐下。我在里边他在外边。他打游戏聊天看电影嘴里抽着烟。全神贯注。打累了他便靠在椅子上睡觉。身子蜷着。我把头凑向他。仔细看他的脸。他这么英俊我从未想过他会离开。我一直没有睡看了他大半夜。凌晨六点我们走出网吧在路口道别。我该回家睡觉了。生活里的孤独无法想象。而我依然是要活着。我不知道他是否爱过我或者我是否爱过他。最后他还是问了我。他问你有没有爱过我。我没有回答他。可是后来我后悔了。隔了一段时间我回答他。我说我是否爱你这个问题需要一辈子的时间老考虑。而事实上我想回答我有爱过你。但是现在我不打算告诉他了。而他也没有机会知道真正的答案。也许他会记得和一个女子有很深的相遇而后又淡薄的离开。但我将忘记所有。只有那个有灯火的夜晚。黄昏的某个夜晚,我独自走上那个天桥凝望。他不在这里了。终于我没有再看见他。我在家里闷了两个月后去了南方在小镇上呆了半年。白天上班晚上去滑冰看路边的大树。我没有想他。也许他的寂寞和我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