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可能回去，你会改变当初的决定吗？”

“谁知道呢……”

醒城的夜很长，可以说这长夜几乎是没有尽头的。久仕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想，这儿本来就是被黑夜主导的，灰暗才是主基调。可是，醒城世界的人们依旧活得很有色彩，比如做的花灯，就不比人类世界的逊色。到底是哪一点比不上地上的世界呢，他也说不清。说到底，人终究是怕死的生物，每个人都想在气息尚存的时候多看几眼世界。

其实颜语在看过最终目的地的景色之后，才发现那儿和醒城又是两个世界。她原以为醒城已经是冥界景点里面好玩好看的极致了，毕竟经历了荒野那一段，自己的审美标准都降低了一大段。

目的地是个安静的小城。里面的人和事都和她记忆中的相吻合，并不是完全一致，但大体的生活方式是相同的。最主要的是，那儿的人都生活在阳光下。

她记得走到路口的时候看见一个写着“穆区”二字的牌子，应该就是那个地方的名字了。那儿的街道很整洁，两旁的绿树开了淡红色的花朵，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这种静谧的感觉也是一种挽留式的引诱。

这里估计是住宅区，街道很空旷，看不见多余的人。唯有道路两旁的高高低低的房屋静默在空气中，淡淡的阳光给这儿增添了一份人间小区的静谧气氛。

“请问，你们这儿有来过陌生人吗？”颜语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开着的小店铺里面有个老太太，马上跑过去问，一般老人家对八卦之类的事情特别灵敏。

嗯，死后的世界应该也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

“……”

自己说了几遍，对方都没有听清楚，她只好一次次提高音量，感觉自己的耐性都要被磨光了。

“噢，陌生人啊，人类世界天天都有人去世，我们这儿天天都有新来的，你要找什么啊，去前边儿集市上看看吧。”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来得了这儿的……”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那老太太又轻声说了一句。按照老太太的指向，颜语再次沿着前边的街道走过去。

颜语觉得前面的街道有点像之前那个地方的街道，只不过这儿是阳光明媚的。两旁有各种小摊子和店铺，几个花花绿绿的招牌特别晃眼。那儿大多是卖小玩意的，还有各种古籍，很少有主食店。想必也是因为这儿的人都不需要像人间一样，靠食物来维持能量吧。

在这个群体的吵嚷声中，她的脑中浮现出几个零碎的片段，那些片段先是像破碎的拼图般展现在她面前，继而又自动的拼凑起来。于是，颜语的脑海中就有了一幅完整的图像，就像是……清明上河图那样。并非是指内容一样，而是整个气氛都相似。

她闻到了一股香气，那香气仿佛在脑子里藏了很久了，特别得熟悉。

“叫花鸡……”颜语轻轻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她感觉自己完全不经大脑思考。

她突然很想知道香味的来源。鼻子在这时候变得灵敏了很多，现在指示着大脑和双腿左拐右拐，很快就到达了香味的所在。

在醒城，食物就是不怎么受欢迎的，无论它有多诱人。看到眼前这景象的时候，颜语才真正感受到这句话的悲哀。

这是一个食物摊点，后面估计就是他的店面。那店面看上去简陋破败，唯一的优点就是还算干净。一旁随风摇晃的幌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叫花鸡三个字，幌子下有扇半开的木窗，窗口有个静止的人影。

“这是……叫花鸡？”颜语指了指一个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锅里面的东西，有点想尝尝这味道。只不过一抬头，她才发现这儿没有老板的影子。

她的目光扫过后面的店铺。那木窗口的影子移动了一下，颜语顿时大吃一惊。那是个瘦削的身影，看得出头上戴了个斗笠似的东西，无论怎么看都很像颜渡。

“老板……算了……”颜语摇了摇头，放开了本想去掀开锅盖的手。这香气似乎也变得淡了点。

颜渡的影子在她的脑中飘了一会儿，似乎没有那么深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异样的感觉。颜语清楚地意识到，那种感觉并不是认识颜渡时候的感觉，而好像是和某人认识了很长时间的感觉。

一切都和这个铺子没有关系的吧，也许老板是个醒城的怪人呢。颜语回头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末了，店铺的木门缓缓打开了。

那个戴着一顶灰黑色斗笠状帽子的男子走了出来，望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出神。他那双深褐色的双眼紧紧盯着前面，似乎想看穿一切。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眼睛有些酸痛，皱了皱眉眉头就进去了。

叫花鸡仍是无人问津。

后来的后来，颜语才明白这份地缚灵似的工作既有难处，但也有可取之处，一切都是相对的。至于很久之前的为了寻找渡者做出的一系列傻事，她一次也不愿意提了，这并不是个悲惨的爱情故事，只是漫漫长路的插曲。只是后来筑族做久了，难免也会想起百年前身为人类时引领自己走过荒野的火光，并且好奇从未回忆起的曾经。

现代二十多世纪，十二区在不断繁荣的经济发展之下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商业圈，直至把一些不重要的古迹都拆毁，方可得到满足。

大家都知道颜港那边以前有个老旧但宽敞的茶馆，不过现在已经被打造成一个新型的商业大厦了。占地面积虽然和京城的店没得比，但是设施齐全，商品种类丰富，就这么躺在高新时代的风口上，占足了先机。

于是，那老茶馆也改成了装修小资风格的精致奶茶店，里面时不时飘出港式奶茶，炭烧乌龙等茶的香味。

人间一晃就是很多年，颜语从一个任性的小姐变成了寂寞无聊的筑族，本体还是个奶茶店。那奶茶店本来是在中心商业区的，因竞争力太弱，加上颜语无意和人类攀比，就搬到了偏僻的颜港街一角。那是个很多非人类生物待的地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问建筑物搬迁的时候筑族会有什么感觉？

emmm……这个问题，颜语和言修其实都讨论过。在认识言修之后，颜语的大姐姐架子摆起来了，还安慰过要被拆房子的言修不要害怕，结果被小孩子狠狠鄙视了一把。

“不要怕啊，你又不是人类，所以当不了钉子户的……”

“……”

诸如此类。

“这些照片你还准备留着吗？”某个阴雨天，苏蕗晓又进入颜语秘密奶茶铺喝茶的，在此之前她端详这儿好久了。说来也奇怪，两人从怀疑到互相认识，并未经历过什么大事，后来的言修更是如此。至于颜语和言修后来对苏蕗晓的信任，那也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这也是某次他们给顾时的答案。

“留着吧，虽然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曾经发生过什么了。”颜语无奈的笑了笑，“不过以前应该还不错吧……至少我没感觉到太多苦涩。”

她把那几张暗黄起皱的老照片装进了木盒子里，像往常那样锁了起来。

“只道是寻常。”

远处深蓝色的天空中，像有飞机滑过似的，一道灰白色的线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