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5章 道友请留步
作者:迷茫的鱼仔      更新:2025-03-19 05:49      字数:5097

夜色深沉,遥望殿阁庄严,耳畔展转之声。

两位穿着古朴但陈旧的男子对坐屋内,久久不语。

少顷,颌下留着一部短须者望向外面深沉夜色,长叹一声:

“列国纷争,礼崩乐坏,诸侯只知享乐和争霸,不见世间艰苦,白骨盈草,不见百姓苟且,朝生暮死,人心沉沦,这漫漫长夜,何时有尽?”

昏暗之后便是纯粹明净的光芒透过眼帘,四周古朴又稍显陈旧的建筑映入眸子。

远处有几座高耸的夯土台,上面修建有亭台楼阁,花纹繁复,极尽奢华之能事。

“不小的城池……”孟奇打量周围,看着来来往往之人,

他们有的器宇轩昂,古冠宽袍,腰佩兵器,但这类人很少,偶尔才能发现一两个人,或者乘着马车呼啸而过,大部分是衣着朴素行色匆匆的普通人,还有就是表情麻木呆滞的奴隶。

“这样的城池肯定有着身居高位的大夫或贵族,有助于我们游说。”赵恒微微点头。

孟奇皱了皱眉:“怎么游说?墨家之学与诸侯贵族的利益矛盾极大……”

他们手中各持着一份六道给予的资料,是墨家学说的大概介绍。

江芷微看了看四周:“我们先找个隐蔽之处再谈。”

五人服饰不类于城中之人,得先乔装改扮,免得被当做奸细盘问。

少顷,他们找到一处半泥半茅草的屋子,里面只有孤儿寡母,母亲织布,孩子操持厨房之事,过得很是艰难,有的地方挂着白布,似乎男主人新死未久。

屋子后方是个隐蔽清净的所在,孟奇等人稍作变化,不再异于常人。

“这里天地元气充沛,但又充满破败之感。”阮玉书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

“或许是当初通天教主欲重立地火风水,打得天地残破的关系。”藉此机会,孟奇将自己从仙迹得到的封神情况结合自己上辈子的了解大概介绍了一番。

江芷微等人听得很是专注,但都默契地没问孟奇的消息来源。

“总之,尽量不要分头行事,遇到有神通异术和可怕秘宝者也能有个照应,即使要分,也必须一边一件防御秘宝。”孟奇强调道。

“应有之意。”赵恒赞同道。

江芷微轻轻颔首:“墨家学说见等阶森严,见普通百姓艰苦,从他们出发,肯定不受诸侯贵族待见,少不了被打压。”

战斗似乎不可避免。

“未必。”

赵恒正色摇头:

“从描述看,封神世界只有儒道法墨的萌芽,还未正式出现,我们可以在不背离要旨的前提下,对墨家学说稍作改动,从开始就让它不至于被诸侯贵族仇视,有接受的基础。

而且,我看了看手中的墨家学说,给的非常简略,只有主干,没有细节,也就是说,六道或许就是想让我们如此自行发挥。”

江芷微和齐正言看向纸张,发现上面只写着“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十个词及对应的最粗略解释,没有具体的阐述,似乎怎么解释都行,只要自成一体,本身没有矛盾。

“这样看来,任务的难度比预计的要低一点。”孟奇仔细思索后,赞成了赵恒的判断。

虽然自己五人的思想观念或多或少受到某些墨家学说的影响,但实际上并未深入钻研过它,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又太理想化,不切实际。

在五个人都对墨家学说只是半懂不懂的情况下,据要义而自行发祥是怎么都绕不开的道路。

“兼爱可不好改。”阮玉书突然开口。

琅琊阮氏多发掘古谱,在琴艺和古籍上都称得上家学渊源,阮玉书比其他人更了解墨家一点。

齐正言看着纸张道:“兼相爱,交相利,世间人人平等,贵不轻贱,富不欺贫,强不辱弱,众不凌寡,命非天定,非胎生,非位决,只自强不息,则必有出头之时……器圣不愧是中古圣人……”

他原本是赞同“兼爱”不好改,但说着说着,联想到“非命”,一时感同身受,满是叹息。

赵恒听得皱眉不已:“改成上位者应有仁心,兼爱世人?”

“这是儒家了,再怎么发祥应该也不能扭曲到这种程度。”江芷微摇头否定。

“那我们先隐瞒兼爱,发祥其他,以自身为表率,慢慢引导诸侯贵族认同。”赵恒给出了个没办法的办法。

“等一下。”孟奇微锁眉头,“老赵,听你的意思,必须游说诸侯贵族,自上而下?”

墨家的学说似乎更适合由底层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赵恒毫不犹豫道:“当然,诸侯贵族乃仙人苗裔,神魔后代,实力强横,普通百姓无论如何都抗衡不了,要想传道,只能游说他们!”

“也是……”孟奇缓缓点头。

确实,这是力量归于自身的神魔仙圣世界,一万个百姓都未必比得上一个贵族和士大夫,没有他们的认同和相助,要想一国奉行墨家学说几乎不可能。

但人道之力在于集众,昔年人皇也没有看不起百姓……孟奇和江芷微、阮玉书、齐正言对视一眼,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阮玉书和孟奇他们也清楚,赵恒之所以如此想,乃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皇族,立场与百姓就不同,第一选择绝对不是从下而上的改变,因为那样到最后必然会涉及到造反的问题。

身为一个皇子,带领百姓掀翻皇权,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

而且这样一来耗时绵长,绝非一年半载之功,目前就按赵老五的提议试试。

有了方向后,五人你一言我一语改造着墨家学说,尽量求缓和,不那么理想化和不切实际。

到了午后,擅长变化的孟奇外出打探,弄清楚了此界乃汉地博乐城,有列国四公子中的博乐君,他实力高强,地位尊贵,修养深厚,手掌大权,且任侠豪爽,广收门客,除了汉侯,当是汉国最该游说的贵族。

“既然广收门客,就不怕见不到博乐君。”孟奇等人决定拿这位汉侯之弟做试刀之石。

…………

夯土之台高耸,亭台楼宇屹立,孟奇扮作“首领”,带着江芷微等人到了“博乐君”的府邸前。

见五人皆气势不凡,门房不敢怠慢,迎了上来:“尊客到访,有何来意?”

孟奇披着黑袍,让自己显得成熟,如此才能让人重视,愿意听自己的“学说”。

我就当自己是矩子!他默默想着,平和开口:“常闻博乐君有识人之能,平易近人,广收门客,欲除汉地积弊,我等故冒昧前来。”

说话时,他气息转动,幽深莫名,难以用语言描述,四周隐有大日等虚相飞腾,骇得门房心中愣愣出神,感觉比主上大部分门客都强大!

若不展露实力,怕是只能由管家之流接待,但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后,以“平易近人”,“不拘礼节”之名,博乐君肯定会亲见!

果然,门客汇报后,“博乐君”姬武直接迎到了大门处,礼遇甚厚。

他容貌年轻,但目光深邃,隐有历经世事的沧桑,穿着不简朴但也不华丽,头上戴着梁冠,气息略露,风雷凝聚,排斥着其他。

“宗师……”孟奇等人心中微惊。

虽然早就能想到封神世界的强大,但没料到随便碰见一个贵族就是宗师。

博乐君非常热情,与孟奇把臂同行,对阮玉书和赵恒等人亦是言笑晏晏,让人如沐春风。

穿过重重殿阁时,孟奇感受到了不少外景的气息,或为博乐君属下,或为门客,二十有余。

“以一国上位贵族之力,就仅比武道大宗的外景数量少。”孟奇只觉惊心动魄。

不愧是封神世界!

入了房,几人跪坐于案几之后,寒暄了几句,博乐君拱手道:“几位远道而来,何以教我?”

“常闻君欲除汉地积弊,某不自量力,特来献丑。”孟奇跪坐得腰背挺直。

博乐君正色道:“洗耳恭听。”

孟奇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内容,缓缓开口:

“一则尚贤,不拘身份贵贱重用有才华之人,贵族大夫虽强,人数有限,百姓奴隶虽弱,则数量繁多,纵使前者十有一材,后者万中乃一,亦能十倍百倍甚或千倍于前者,不可不察。”

“只要能不拘尊卑,挑选才士,传授武道,给予帮助,假以时日,君何愁无人可用?何愁积弊不除?”

博乐君沉吟许久,改了称呼:

“先生明见万里,然此正是积弊之一,若我挑选才俊,广授武道,恐被诬为谋反,而且万中方有一人堪用,比之贵族大夫,所耗甚多。”

孟奇没有犹豫接口:“故要节用,节葬。”

“兴此高台,建此楼阁,能养多少猛士?死后长存之道虚无缥缈,何必为此空掷身家?”

话音刚落,博乐君脸色微变:“我乃文王苗裔,神人后代,死后自能上通于天,何来虚无缥缈,先生不必多言!”

孟奇有点目瞪口呆,连最容易遭受反对的兼爱非攻都未提及,仅仅一个节葬就引来博乐君激烈反对,墨家学说在上层传道还真是艰难。

博乐君不想再谈,唤来管家,让他引孟奇等人下去,成为门客。

孟奇与江芷微等人交换了眼神,忽然起身行礼:

“既然君不能受某之言语,我等待之无味,就此告辞。”

博乐君挽留道:“五位学识渊博,实力不凡,留下当有用武之地。”

“君能采某之所言吗?”孟奇正色问道。

博乐君脸色不豫:“不能。”

孟奇哈哈一笑,拱手转身:

“道不同不与为谋!”

博乐君脸色阴沉,但自忖名声,没有阻拦他们五人离去。

离开府邸,孟奇对江芷微等人感叹道:“比想象中艰难,墨家果然是上层之敌。”

“看来他们对死后之事非常重视,节葬之说也得改改了。”赵恒皱眉道。

几人唏嘘前行之际,后方忽有人追来:

“前面几位朋友留步!”

孟奇顿时寒毛竖起,还好不是道友留步!

这里可是封神世界,申公豹的的这句话威力可不是一般的吓人。

若非差了几个字,孟奇恐怕都要撒腿就跑了。

不用转头,孟奇等人感应之中就自然浮现出了来者的模样。

他四十上下,面黄无须,门客打扮,腰间系着长剑,气息与天地相连,俨然是名外景。

“这位兄台,有何要事?”孟奇不解问道。

面黄无须者呵呵笑道:“在下赵柏,博乐君府上门客。”

他用简单两句话交代清楚了身份,然后拱手道:“适才值守厅外,听闻先生高论,感同身受,特来拜会。”

“赵兄出自寒微?”孟奇旁边的赵恒插嘴问道。

齐正言非擅长言辞之人,江芷微和阮玉书则都不喜辩论,故而之前早就商量好,遇到需要动嘴皮子的事情由孟奇和赵恒出头。

赵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在下乃秦地平民,偶得奇遇,有了今日这番修为,可惜秦国等阶森严,贵族腐朽,看不到上进希望,后听闻博乐君广收门客,不拘身份,一视同仁,这才万里迢迢赶来汉国,故而对苏先生尚贤之论感同身受。”

君选臣,臣择君,不愧是礼崩乐坏的时代……孟奇微微颔首,不过这对自己等人的传道是利好,至少“尚贤”之说在不少有见识的诸侯贵族心里早有萌芽。

几人寒暄了几句后,赵柏热情道:“在下尚有多位好友,经历皆是相仿,还请先生驾临寒舍,不吝赐教。”

他表现出了一种对见识对观点的渴望。

这出乎了孟奇的预料,在博乐君府内时,自己仅是空口白话了几句,道了道当今积弊和唯才是举的重要性,还来不及兜售核心的学说,怎么就被当做贤者大才来对待了?

见他们沉默犹豫,赵柏急切道:“天下积弊已久,民不得生,士不得活,我等虽然能看到这一点,但如盲人于道,不见前路,想独善其身都难,今日先生之论让在下大受启发,且听出先生还有未尽之意,故而才厚颜请教。”

于他所代表的这个阶层而言,这确实是个茫然困惑的时代,难免有所感叹,博乐君虽然不拘身份招收门客,名望远播,但他毕竟不是国君,随时可能出现变化,这让赵柏总有种不踏实之感,对将来没有信心,对天下之势非常悲观。

他们屡次尝试改变这种状况,可碍于见识,还是只能以武功卖好贵族,在一次次努力皆遭受失败,沮丧颓唐后,稍微有点火花曙光就能让他们牢牢抓住,所以即使孟奇仅是空谈了几句尚贤、节用和节葬,就让他似乎颇受启发,赶紧前来请教。

孟奇与江芷微等人目光交接,都隐约能体会赵柏等人所处的境况和目前的心态,于是微不可及颔首,有意一试,多了解现实,就像刚才游说博乐君一样,为之后正式游说小国诸侯积累经验,做好准备。

从一开始,三个月的期限就让他们将目标定位在较偏僻又无力进攻外界的小国!

反正我们身怀秘宝,还怕你有陷阱不成?孟奇暗道一声,对赵柏道:“赵兄请。”

以赵柏目前表现出来的实力,即使不用秘宝,孟奇相信自己和江芷微都能吊打他,他的同伴亦不可能都是外景,否则早是博乐君门下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了。

赵柏脸露欣喜,忙不迭引路,下了夯土高台,转过几条巷子,拐入了一间大屋。

他让孟奇等人在厅外稍微等待,自己进去招集同伴,少顷,他换了身宽袍,走出厅房,拱手道:“几位先生请,大家都在等着你们。”

孟奇脸色不变,缓步而入,大厅内铺着草席,与两侧分别跪坐着二三十人,除掉赵柏,气息有外景者二,一黑袍冷冽,膝横长剑,一颔下留有短须,面色悲苦,衣着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