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盛京
作者:梦里解忧      更新:2025-03-19 18:26      字数:4457

齐盛二十四年冬,十一月三十日。

在江河上走了一个多月水路,孟晚他们乘坐的船终于在清晨抵达盛京城外的码头。

码头上风大,冷冽的风呼啸而过,孟晚的额发被狂风吹下了几缕,胡乱在他脸上拍打。

盛京的冬天虽然也冷,但比昌平差远了。孟晚挺直肩背,抬起眼眸,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足有昌平码头的三倍大,虽然是大清早,但力工早已吆喝起来干活,码头上还支了几个早食摊子。

祝三爷找了几个力工帮忙搬行李,雇马车,雪生上前看着自家行李,宋亭舟则牵着孟晚下船。

祝泽宁问他们,“行李还要搬一会儿,大嫂要不要吃点东西。”

坐船比陆路舒坦些,但船上有船上的不便,脚踩到地上的刹那,孟晚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

“吃完馄饨吧,想喝口热汤了。”

三人坐在馄饨摊子上要了三碗馄饨,孟晚将自己碗里的舀给宋亭舟几个,对上对方担忧的视线,微微弯起眼睛,“也不是太饿,只是想喝口热汤。”

祝泽宁坐在他们对面闷头吃馄饨,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馄饨皮薄馅厚,一口咬下满口增香,价格也算公道十二文连汤带水的一大碗,没有孟晚想象中的比府城贵上许多。

“孟夫郎,哎呦,是老奴来晚了。”

远处有人从马车上下来,眼神毒辣的在人群里寻见了馄饨摊上的孟晚,疾步过来唤他。实在是他容貌出众,哪怕码头鱼龙混杂,也叫人一眼便注意到他。

孟晚见了来人面露惊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迎过去,“耿妈妈,你怎么来了?”

耿妈妈哭笑不得,“我的夫郎,老奴已经连在码头候了七八日了,就怕错过了夫郎。”

孟晚语气意外,“但是师父不是和师公离开京城回乡了吗?你怎么没同她一同离开?”

耿妈妈脸上笑出褶皱,目光慈爱,“咱们姑爷会试这么大的事,老夫人走之前早就吩咐好了,拾春巷里给留了座两进的小院,老奴一直留在里头替您打点事物,您就跟着老奴走吧。”

孟晚懵了,“啊?”

他师父连房子都给准备好了?这些年来回通信,竟然一次没提过。

耿妈妈不光自己来,后头还跟了七八个小厮。本来祝三爷是想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再慢慢租个小院安顿,如今有现成的,干脆被孟晚邀着一同前往。

他们下了码头坐上马车,踏上城外护城河上的吊桥,再往前就是巨大的城门。

盛京城的城门比昌平府的城门高了三丈,城墙上也戒备森严,时时刻刻有巡视的士兵警戒。

城楼、箭楼、闸楼、翁楼等各自配备士兵,光是这侧城门的守备兵,估计就有一千多名。

而这样的设备完善的城门,盛京共有十二座。

出示了路引与户籍册子,士兵仔细核对后才放他们入城,耿妈妈带来的马车打前走,祝三爷租来的马车紧跟在后头。

京都的街头繁华而井然有序,街上人随随便便就会出现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腰缠玉带,头钗金玉,上好的布料和新鲜的打扮,在这里毫不稀奇。

街道上的青石板铺的整洁平坦,连小巷子里都铺着石板路。

马车进了城又行了快两个时辰,才终于拐进一条安静的巷子里,整条巷子有七八户人家,耿妈妈的马车停在了最里面。

她下车来指挥小厮拆了门槛,好让马车进去卸货。

孟晚和宋亭舟下来,被耿妈妈引进这座二进小宅。

“哥儿别嫌,拾春巷这座宅子虽然小些,但胜在清净,离贡院也就半个时辰的车程,是当年老夫人年轻时为老忠毅候夫郎作画,被他随手赏的,如今已有几十年了。”

耿妈妈边走边说,“老夫人临出京前,已经将这座宅子都找人重新翻修了一遍,夫郎您住着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去添。”

孟晚心里感动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妈妈说的哪里话,这已经比我们在昌平住的还大一倍有余了。只是我夫君的同窗也要借住一段时间,他们一行人也要麻烦耿妈妈了。”

“嗐,这有什么的。”耿妈妈将他领到正厅,里头一应家里都是崭新的梨木家具,价格适中颜色也好看。

耿妈妈从靠墙的一对亮格柜里,翻找出一只带锁的小匣子,又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铜制钥匙,连匣子带钥匙的交给孟晚。

“这里头是宅子的房契,和院里八个粗使仆人的身契,夫郎若是瞧见哪个太过粗蠢,只管打发走了。”

孟晚没太意外,从耿妈妈说项先生给他留了座小院起,他就猜到可能是买给他的,只是真正住进来才知道师父的一片心意。

等耿妈妈出去安顿祝三爷等人的屋子,宋亭舟不免感慨道:“没想到项先生看起来清冷,人却如此心细。”

四下无人,孟晚将素钗卸了,重新挽了鬓发,听完宋亭舟的话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当这些能是我师父想到的?定是林大人或者身边的妈妈提醒的她。”

项先生这般年纪还收了个小弟子,和老来得子差不多,心里稀罕着。但她天性淡漠,人又不善表达,周到的事多是林大人安排的。

但也不是说她不疼孟晚,把自己贴身伺候的老妈妈都给孟晚留下了,盛京好位置的两进小院甚至价值千两白银,说送也送了,师父当成这样,孟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晚上我就给她写信,等明年定要过去看看她和林大人的。”

宅子前院的房间留给祝家父子和他们带的佣人,他们在盛京最少也要待到三月份,镖师休整一晚,明日返回昌平去。

倒座房住着四个耿妈妈买来的小厮,厨房里厨娘一个,后院有四个伺候的粗使丫鬟,负责打扫房间,端茶送水,在灶房里帮衬厨娘。

晌午厨娘安排了饭食,盛京的位置也算偏东北,整体菜系同昌平相似,都是偏咸香的。

不过餐桌上没有下水之类东西,甚至连烧鸡都是去了屁股和爪子的。

孟晚见了觉得有趣,不免多问了句端菜的粗使丫鬟,丫鬟答,“那些下水盛京人是不吃的,普通百姓人家会拿来喂猪喂狗,大户人家更是不许主家看见。”

哪怕还没接触当地百姓,从这么小小一件事情上来看,孟晚便已经觉得京都规矩定是又多又繁琐。

便是没人时时在旁提醒,可一进盛京,身上便不自觉的有种包裹全身的束缚感,让人寸步难行。

垂花门和正房中间是个小花园,饭后宋亭舟去找祝泽宁借书,孟晚独自在花园里溜达,这个时候里头已经没有花开,只剩残枝断叶,他捡了两节枯树枝拿在手里掰着玩,乱七八糟的思绪侵占他的脑海。

吴知府会不会已经回过神来知道是宋亭舟带走了账目?

他们手里这个烫手山芋又该怎么处理?

今年要在京都过年,据他所知师父的儿子和女儿也都在京都,按理说是该登门拜访的,但两家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贸然拜访不免唐突,还要找耿妈妈好好问问。

问题个顶个的麻烦,最要紧的就是手里的账本,不送出去,放在他们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送出去又要选好送到谁手里才能发挥最大价值,不然严大人,岂不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下午他将带来的行李归置起来,衣物都放好。晚上和宋亭舟各自洗澡刷牙清洁完毕,两人这才进了卧房。

盛京也有炕,不过是放到外间的一个小矮炕,更像是家里来了亲近的兄弟姐妹,招待人说话打闲嗑的地方,正经睡觉用的是床,床榻已经被丫鬟们铺好,被褥也都是崭新的。

孟晚已经很久都没睡过床了,躺在上面还有几分新奇,等宋亭舟上来,他放下帷帐,迫不及待的将人拢进被窝里说话。

“怪不得临走前,你要娘在咱们走后也带碧云回老家去,但似乎还是不太保险……是你已经确定带了账本回来立即就会有人前去捉拿吴墉?但是东西不是还在你这里吗?”

漆黑的被窝里只有两道相互交缠的呼吸,宋亭舟轻声道:“晚儿,东西已经送出去了。”

“什么时候?”孟晚惊讶道。

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宋亭舟闷闷的声音,“晚儿,这里面的事好像并不简单。”

孟晚的手被宋亭舟握住,孟晚察觉到触感一片冰凉,他突然惊醒过来,“是我傻了,不知道是谁最好,我们就当个局外人。”

被子被孟晚掀开,外间坐了一盆压了灰的炭盆,屋内的温度称不上暖,也不算冷,孟晚钻进宋亭舟怀里久久没有闭眼。

宋亭舟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鼻尖,安抚性的亲了亲他的额头,“事情应该很快就会结束,莫要忧心,莫要多心。”

孟晚缓缓阖目,“嗯……”

第二天一早,祝三爷出去找房子,常住别人家里他不习惯,总归他手里资产颇丰,干脆也想给儿子在附近买一套宅子。

耿妈妈委婉的提醒了一句,拾春巷这头的房子有钱也买不下来,意思是还要有一定人脉关系和社会地位,不然是不会卖给普通人的。

祝三爷做买卖四处闯荡,也来过盛京一次,但也是头回听到这种说法,买房子竟然还要看人?

离了皇商的身份,他只是一介商贾,身份一说更是够不上。看了一圈的宅子,发现只能买离拾春巷三条街以外的,还被牙行的人阴阳怪气笑话了一通,祝三爷压着股气回去,狠狠的鞭策了儿子几句,说什么也得给他老子长长脸。

祝三爷是有野心的,不然也不会儿子都快二十了也没给定媳妇,就是抱着祝泽宁中进士后改换门庭,可以找户小官之女,哪怕是哥儿呢,也能让他这一脉脱了商户的根。

祝泽宁愁眉苦脸的埋头苦学,本来还想找宋亭舟抱怨一二,可没想到宋亭舟比他更甚。本来在府城宋亭舟就勤奋,如今更是天不亮就起床读书,祝泽宁见了也只能咬咬牙停住。

“耿妈妈,我之前听师父说过,师兄师姐们都在京都,不知是否方便我前去拜见?”又过了几天,将家里都捋顺了,孟晚叫耿妈妈进正房说话。

耿妈妈并不坐下,站着回话道:“其实大爷和姑奶奶都惦记着哥儿,但他们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高嫁入了忠毅侯府。咱家姑爷又是会试当前,为了避嫌,这才没上门子来。”

孟晚围着盆边的炭火吃柿饼,闻言恍然大悟,“是了,难怪。那过年的年礼我就不备着了。”

“哥儿说的极是,盛京里头规矩多,官场上那些个事老奴也不大明白,只是见旁人家都是这般行事,咱们就也小心些,多避讳,等姑爷考中了进士,大爷和姑奶奶定会叫你们过去说话的。”

耿妈妈已经是项先生身边的老人了,在京都生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敢说什么托大的话,可见里面水深。

孟晚愈发小心起来,宋亭舟会试前尽量还是少出门吧。

他不上门,但有人可以前来找他。

“了不得,你竟然住到拾春巷来了,连我爹都买不上这里的宅子。”聂知遥进了屋脱下外罩的斗篷,交给身边的小侍拿着。三年不见,他对孟晚的态度与三年前并无不同。

孟晚倒是稀罕的看着他,聂知遥如今梳起了发鬓,上身穿着件偏藕色的圆领夹袄,下身一条印着提花的马面裙,这是京中较为时兴的打扮。

“这么久不见,你也不问问我怎么样,反倒说起宅子了。”孟晚坐在外间的矮炕上,丫鬟往上摆了张小几,摆了几碟糕果和花生,他一边吃着果脯,一边同聂知遥说话。

聂知遥坐到他对面也捏了颗花生剥着吃,“你有什么可问的,郎君那么出息,对你又好。”他面色红润,眉眼间不见愁容,可见过得还算滋润。

孟晚反问他,“那你呢?你招那个婿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知遥手上动作一顿,没什么情绪的对身后伺候的小侍说:“去门口守着去。”

孟晚眉头一挑,搞这么神秘?

聂知遥又剥了颗花生,“禹国四大世家听说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