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那些宣言与文字游戏,塑造似乎很爱出风头的错觉,都只是迷阵。事实上
名利从不是他的目的,他好似只要能让那些人死就心满意足了。简直像在…收集
这些死亡似的。”
“您说出名不是他的目的,那又为何要弄得这么复杂?在暗地里动手才更不会被
妨碍吧?那为什么要昭告天下,让一堆人追在他后面跑?这完全没有意义啊!”
主祭质问。
“看起来无意义,经常只是观点不同而已。”秀麻吕耸肩:“您也同意这些行动
绝对有预谋。那么,如果他从一开始已决定要取那么多性命…这种事无论再怎么
低调,终究还是会被注意到。且被发现的时机并非操之在他,他只能被动地应对
被追捕的窘境,如鼠辈般躲藏。反过来想,既然无法避免被发现,还不如以自己
决定的方式登场,让一切在自己设定的舞台上玩。”
“这很像在下棋时争夺那一步先手吧,若能始终把先手握在自己手上,他能操纵
自己出场,也就能操纵自己退场。而换成我们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我还是很难接受。”主祭皱眉:“如果秘密进行,就不能确定会不会被发现,
亦即未必会有那些被追捕的危险;但若自己选择被发现,则是肯定会遭追捕,想
不要都不行。而您想说服我,他为了去避免未来可能会有的危险,宁可自己先惹
麻烦上身?这根本是违反常识的行为。”
“有常识的人就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或该说,他的常识从来就跟我们不同,所谓
的疯子不就是这样吗?”秀麻吕轻描淡写地说:“但我的说法也未必正确,或许
他确实是为了达到其他目的才这么做,而他可能得到满意回报,也或许高调行事
带来的麻烦已经多过益处,总之,他决定要就此消失。”
“想做到这件事情,需要一个笨蛋去咬住一个假?。而那笨蛋就是我。”秀麻吕
说著,两手一摊。“他一共布下了三个假?,任何一个都有充分的条件去顶替。
而只要其中任一个被抓出来,他就能顺势悄悄下台,继续在暗中进行他的恶行。”
“这不是陷阱,而是退路…”主祭仍是一脸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还没完呢。这计策最精妙的地方在于…能够从那一大群看似无序的死者中理出
头绪,进而将那三个?找出来…恕我自夸一句,要不是有些本事,还真是作不到
这一步的。”虽说自夸,秀麻吕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沈。
“…但越是精明,将事件始末证明得越是无可置疑,就会把白玉楼主的退路遮掩
得越没破?。到头来,赌上一切去追杀他的人,反倒变成是最尽力为他开脱的人,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讽刺的呢?”
“……”
“我曾认为那是陷阱,是因为…我以为他会把我们当敌人。”秀麻吕往后一靠,
深呼一口气。“…而这个判断错了,则是因为事实上他眼中大概只有自己想要的
东西,与可利用来得到那东西的踏脚石。说难听点,他从来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当作是个值得在意的敌人来对待。”
“被瞧不起到这种地步,真是难以想像的奇耻大辱呢。”秀麻吕虽然还在笑著,
那笑却有些?牙咧嘴,令人想起瘦削的狼。
“但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照他的计谋做?”
“因为,只有这么做才可能逮住他啊。”
***
随著秀麻吕话越讲越玄,主祭眉间的纹路也越来越深了。
“为了逮住他,所以才帮他逃跑?这算什么道理?”
“嗯,对付这种不寻常的敌人,让我讲话好像也颠三倒四的呢。”秀麻吕苦笑:
“说理由…就得讲到,为何我要在这里讲这些话了。”
“喔?”
“简而言之,白玉楼主的能力可以分两个层面去看待。一是用来‘夺命’的能力。
因为有迹象显示他会进入对象的家,甚至距离对象极近,即使这么做会非常危险
也依旧如此,合理的推论是此能力会受到‘距离’与‘墙壁’的限制。如此一来,
他便需要第二个能力:能‘从他人眼中消失’的能力,如此才能让他能闯入任何
他想闯入的地方。”
“关于他夺命的能力,因为能够致人于死的方法实在太多了,尚无从得知详情。
但讲到‘从他人眼中消失’,能做到此事的方法就很有限了。”
“先说结论吧。我认为要做到他那种地步,若没有‘超乎寻常的听觉与嗅觉’,
是不可能办到的。”
“嗯…”主祭说:“有意思,多说一些吧?”
“白玉楼主作了那么多案子,却连一抹鬼影都不见,这件事始终让我很在意啊。
主祭大人,咒术方面我不?解,但武术上确实有人穷一生之力研究‘匿踪’这门
学问。隐藏自己的形迹,以争夺一瞬之先机,效果乍看神奇,其实道理都类似。
而最有效的方法也不外那几种…”
“白玉楼主之乱延烧近一年,死的都是些大人物,他们大可雇最好的护卫来保护
自己的生命。这段期间,无数武者被牵扯进来,尽他们所能去防备一个无形无影
的敌人,我想所有已知的匿踪法门应该都可以排除了。同理,亦有众多咒术师被
扯进此事,而他们必定也作过一切可能的防备,亦即所有现存已知的‘隐匿行踪’
之法术,都可排除了。”
主祭点头。
“当诸多复杂可能被一层层剥去,便只剩最基本、也最**的东西,以人来说,
就是五感。”
“眼、耳、鼻、舌、触觉。其中‘舌’首先去掉,‘眼’与‘触’是在正面接敌
时最为重要;但对于远在数重墙外的敌人,则以‘耳’与‘鼻’为主力。若考虑
白玉楼主的作为,便得把可能性推到极端,亦即,他拥有灵敏异常的‘听觉’与
‘嗅觉’,如此才能预先探知所有敌人与陷阱,并完美地?避。”
“仅凭‘听’与‘嗅’就能作到这样?”主祭质问。
“那已经不是普通的‘听’与‘嗅’了。会有这想法,正是来自您给我的提示啊。”
“嗯??”
“在您回家时,猿飞便会感受到某种我接受不到的声响,进而做好迎接的准备。
这让我联想到:若藉由某种手段,便可能达到超距离的听觉。若考虑白玉楼主,
便得将可能性推展到极限:假如他能‘随心所欲地听见任何他想听见的声音’…
则任何空间对他而言都像是透明的。既已明?敌人的位置与行动,便能在相对的
阴影与死角中移动,完全不为人所见。”
“同样道理,‘嗅’也不再是一般意义的‘嗅’,而是进入了某种非常之境界,能
‘嗅出敌意’或‘嗅出危机’等,就我所知,确实有人作得到这种事。在那异乎
寻常,近乎灵感的领域中,如陷阱这种没有声息之物也将暴露无遗。若上述两者
均成立,则要做到‘完美的?避’,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听您讲,好像是很容易的事情呢…”主祭的语气不无讥讽。
“您是说,即使有可能,也很难作得到吗?”
“即使真能随心所欲地‘听’,人一次又能听多少个声音呢?要在当下立刻便抓
出所有敌人的位置,还得即时算出死角?怎么想,都非人力所及的范围。”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的确,即使有此能力,也无法这么用吧。”秀麻吕说:“但
若讲到这位,我倒是信心十足。请想想那三条隐藏在利害关系交织下的退路吧?
他已一再证明了自己很擅长大量又繁杂的计算。若是他,应该可以把这种能力用
到淋漓尽致,在外人眼中近乎于神技吧。”
“不…”
“察觉这一点后,我就认为不可能正面与他为敌。”秀麻吕说:“如果只要他想,
就能掌握我的行动,那我怎可能抓到他呢?即使有能防止窃听的法术,让他知道
我们怀疑他能窃听,也是很危险的。因为他太谨慎了,一旦感到有不对劲,我们
可能立刻会被盯上,甚至成为下一个被排除的目标也不奇怪。”
“他在暗,我们在明,绝对的优势在他那边,而我们毫无机会。因此,当我察觉
到他开始有‘退场’的意图时,才会顺势去作,让一切似乎如他预期地结束了。
这样我们才算躲进了暗处,与他站在对等的位置。”
“所谓的胜负…也从此刻才算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