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泰成一人静坐在暗室中,难掩翻涌的思潮。
在除了自己外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他终于不再需要对著任何人微笑,或假装微笑
了。所以他沈默著,非常难得地皱著眉头,像强忍著痛楚似的。
--那姑娘也可能只是操弄著言语的骗术而已。他对自己说。
--再没有任何别的咒术,比预言更难证实为存在了。
但她确实说了。
“事情尚未结束,我就这么走了,可以吗?”
这话里藏了一个前提:她现正对话的此人,也明知白玉楼主事件尚未结束,既然
如此,为何装傻?
阿雪说这句话时语气很淡,毫无威逼之意,他却很难得地被激起了对应的情绪,
好多个声音如飞溅的水花般在心中的湖面漾开。
“请忍耐…您已是现任当家…不可在无谓的事情上冒险…”
“您是要作大事的人…请务以大局为念…时刻牢记,绝不可以身犯险…”
“请谨慎…再谨慎…您现已不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身份了…”
到底有几个人的声音呢?算也算不清了。总会有那么多人跟他说,怎么作才好,
怎么作不好。那些人里,有比他年纪大的,有比他年纪小的,有比他地位高的,
有比他地位低的…
太受人期待,也是很累人的呢。他只能这么宽慰自己。从小他就是个对人极温和、
善解人意的孩子,因此很容易让人对他交心,也因此,会让人为他担忧。
“神明之镜”的美称并非坐在家里就可以拿得到的。那意味著他年轻时的奋斗与
拼搏,无数次与死神擦肩,完全凭著自己的本领与极度精准的判断,才得以次次
杀出重围、度过难关。
“既然我能做比别人更多的事情,就理应帮人分担更多的危难。”
“只要力所能及,我便要保护我能保护的一切事物!”
他年轻时始终这么想。他甚至认定这个信念就是让他能不断向上爬的重要力量。
因为想要保护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他就必须让自己越强。
但也是这个信念,让他在十多年前的“那个时刻”,跌入了谷底。
当时由他主导处理一个棘手的事件,因为算错了一步,结果几乎赔上自己性命,
而三个友人在此过程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其中一个丧了命。
那改变了很多事情。
包括让他失去了本来应该得到的地位。主祭大人,一起长大,从未赢过他一次的
师兄,以后来居上的胜利者之姿占据了那位置。
包括以往一直被认定为“可靠”、“可倚赖”的他,从此与“轻率”、“不稳”
这类词语连上了线。
包括,他感觉一路走来,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被击成碎片。
被逼得正视自己的无力,并且…
重新思索什么才叫做“好的结果”。
“您无需在意…没有值得后悔的事情,只要您还活著,这(伤)就会很有意义。”
在该事件负了重伤,仍缠mian病榻的友人如是说著。而他却只是紧抿著嘴,不是笑,
却也没哭。
一步之差,便牵涉多条人命的存亡…他第一次深刻体会,这就是自己面临的战场。
只要一个决策失误,可能会让许多生命陷入死地,但我也只有一条命,哪里够赔?
人命的价值谁可估算?比较好的结果真的存在吗?
***
在密室里的对谈,主祭与秀麻吕最后话怎么也说不在一块。简而言之,主祭不断
在劝秀麻吕放弃,但秀麻吕也反过来努力想说服主祭大人。虽然还未有火yao味,
两人一来一往,便如两牛互角般互不相让。
“您之前用以说服众人的白玉楼主,是将那‘不可见之谜’,从难以置信的奇术
降成了单纯的谎言…”主祭以作结论的口吻说:“无人可见白玉楼主踪影,只因
他是个虚幻的影子。真正在幕后支撑他的势力早已渗透各处,在名为‘白玉楼主’
的影子行凶的同时,黑幕便散出更多谣言来模糊其行踪。当四周被谎言包围时,
人们便什么也无法确定。”
“这说法的狡猾之处在于:对于任何一个身处高位的人而言,‘不可信任的人’
都是远远多过‘可信任的人’啊。所以,此说永远无法被证实为误,却也无法被
证实为真。”主祭摇头。“虽然如此,我却也打算接受这答案了,因为除此之外
的确也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说法。如今您却说:这中间其实没有谎言也没有阴谋,
那难以置信的、无人得见其行踪的奇术,才是真实的存在?”
“在我看来,您是想用一个虚无飘渺的可能去推翻一个相较之下更合理、且众人
也接受的说法。若我果真全盘接受,那必然只是在迎合您而已。”
“更合理,而且众人也接受的说法?”争执太久,秀麻吕的嘴角微微拉长,笑容
相当无奈。“可惜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事情的真貌从来不随著人们接不接受而
改变分毫。您可以接受,是因为那说法对您而言也是另一种可能。但对我而言,
那就只是用来混淆局面的谎言,要是我连自己讲的谎言都信,那我一定是疯了。”
“所以在您看来,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就更加贴近事情的真貌吗…”
“‘异想天开’…?”秀麻吕说:“被您这么说,真让我感到为难呢。我以为您们
日常所面对的世界早已比我所能想到的更加异想天开,以致于对于任何看似怪异
的可能性,都能平等地加以考虑才是…”
“正因为我们所面对的是个非常识的世界,所以必须更为注重在其中之‘理’,
并非随意乱想都可以。若不循一定的理路去推断,思路必会陷入迷途或死路。而
您刚刚说的虽然看似言之有理,却都游走在规则边缘,沈溺于那样的推论,必会
陷自己于危局啊。”
秀麻吕嘴巴微张,话还未出口却摇摇头,终于放弃了争论。“…我想,白玉楼主
最令人头疼之处,或许不在于其可怕的杀人能力或敏锐知觉…而是他能把所有的
‘理’都拐到他那边啊。对他是无法用‘合理的推断’去赢的,因为他会反利用
这一切,成为防卫自身之盾牌…”
“若是面对这样的对手…大概只剩最根本的‘直觉’可以应对了吧。”
“直觉?”主祭有些惊讶秀麻吕竟会说出这种话。
“是啊,摒除一切繁琐思考,回归最简单的点。我说白玉楼主还活著,您说白玉
楼主已死,或从未真实存在过。既然如此,有个最直接的方法可以知道谁是对的。”
“喔?”
“那么,如果证明我是对的,您愿意帮助我吗,主祭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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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COOLCATE大人所写的紫雨幽蝶就只有这些了,至于这个大坑什么时候能填完,那还要看COOLCATE的心情了,话说我可是从高中开始看他的连载,一直到现在的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