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烟消云散,对月只说难念,执酒唱平生,哪里浓香飘远,可见?可见?回首风情无限。自作《如梦令》
两年后,江南的临江县城,五月的天,正是初夏时分。都说江南好,杨柳依依,和风细雨,果然是好,就连小桥下的流水也走得分外的娇柔、甜美。
临江县的城东口住着一户秦家,原本是世代的六扇门里,如今子裔凋零,传到了第八代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女儿。
虽说那女子倒也生的秀美,身段又玲珑,偏偏到了18岁上一个人跑去了京城,再无音讯。两年前被人送回来的时候,病得极重,痴傻得连亲娘都认不得了。至于那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反正家里有了她失而复得,还是乐得家中的夫人和祖母老太太每日里高香三柱,频频往城隍庙还愿、谢佛。
一年间估计倾囊而出,将家中老底都拿了出来。反正花了钱财无数,竟连京都的名医都会不断上门给那女子医治,名贵药材、山药偏方。。。反正只要这世上有的,都尽数买了来给那闺女治病。也别说,渐渐地,人倒是真的精神明亮起来,虽然还是记不得前尘往事,但两年下来,竟已与常人无二,再也不做痴呆的样子了。
这个倒霉的女子就是我。
我的名字叫秦青芽。不过可别以为我真的痴呆,其实我心里明白着呢。就是有的时候见了什么物件,什么景色,会忽然出神很久,脑子里会想很多事。只是等清醒过来,却又记不得自己想的是什么了,仿佛眼前有一层雾,笼着罩着,就是撩拨不开。
生过病的人都知道,病去如抽丝。只要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就是好事。记得第一次张开嘴大笑的时候,将娘亲惊得把手中的茶壶都摔了。可见我已经好了太多了去了。至于那层雾嘛,我也想通了,看不清也好,人活着其实糊涂一点。倒是更加快活些的。
其实小镇上的日子也蛮容易打发的,见我闲着闷了,娘亲会带我去听书。早上地汤记总有档子说书的,奶奶说下午档的人太多了,眼杂的很。我就只听早上的头档书。从牡丹亭说起,到市井中流传的传奇故事,无所不包,渐渐地新鲜事可听了不少,一来二去。汤记成了我每日打发时间、消遣地好地方。
这不,流传的最广的要数当今北方宇国雁帝和他的爱妃容贵人的一段佳话,那可是我最爱听的故事。据说那容贵人国色天香。又忠贞不渝,与风流倜傥的雁帝情深意笃,又在战火中救下丈夫,堪称女中英豪,只可惜红颜薄命。故事精彩纷呈,起伏跌宕,说到她为了帮助雁帝打开城门而在战火中身亡之时,真让人唏嘘感叹,莫名伤感。这段书整整连着被陆夫子说了三个月。不知道赚了娘亲多少眼泪。
现在总算是完结了,倒是又生出了另一则佳话。不过这只是街头巷尾的闲话罢了。说是当今刚刚才登基两年的宗帝,半个月前忽然将帝位让给了弟弟七王爷,自己带着儿子一路南下,寻访心上人而去了。。。
这个故事版本很多。一种是说宗帝当年有位发妻。在战火中失散。如今宗帝放不下她。朝思暮想之下就厌倦了荣华富贵。才放弃了皇位。发誓定要将妻子寻回;另一种是说当年宗帝登基之时。喜平公主深明大义。打开了宫门将兄长迎进禁宫。宫乱之时。自己却偷偷离去。宗帝遍寻妹妹不得。失落惆怅。就看破了红尘。如今也隐遁而去。。。。。。反正无论哪个版本。那宗帝倒应该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只是说书地说地再真切。听书地听地再投入。终有曲终人散之时。大家各自回家之后。一切就只是茶余饭后地娱乐之物了。顷刻间会被遗忘得一干二净。至于这些故事地真实性。还实在没有人有兴趣去探究一明。
至于我。因为身体渐好。盯着我地那几双眼睛也就不再是大惊小怪。稍有个冷暖都会坐立不安地了。常进常出地大夫们渐渐地不见了。药罐子从每日顿顿一大碗。到现在三天才吃一顿。在自己地再三恳求下。终于光荣地被授予了绝对地自由。
只是话虽这么说。我地生活也不是完全没有烦恼。你看。经过这一病几年。我今年就已经23岁了。如今尚待字闺中。瞧瞧隔壁才21岁地阿漠。都已经儿女成双。这样算来。自己已经是十足地老姑娘了。虽然有过一两户不嫌弃我痴傻地名声上门来求亲说媒地。均被娘亲看也不看。一口回绝。就连老太太也仿佛一点也不着急地样子。看着我眯起了眼睛直点头。好像我这货会越存越年轻。越存越漂亮似地。
心中也不是没嘀咕过。就现在来求亲地都已经是上了点年纪地。不是来求填房。就是要讨我作小。再等下去。还不都剩些歪瓜劣枣?
常言说地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难道她们要留我在家一辈子?
不过我一个大姑娘家家地,总不好直说自己想嫁人了吧。只好等阿漠每次回娘家,我就会死乞白赖地去讨她的宝宝回来抱一会儿。顺便也很隐晦地暗示一下娘亲,难道她就不想抱外孙子?
谁知道每次抱人家的宝宝回来,都会惹娘亲一阵难过,好好地在逗人家娃儿笑闹,娘亲会忽然掉下泪来,仿佛天都快塌下来了似的。这样次数多了,我也只好作罢!
唉,谁让我一病就这么久呢!作娘的心疼我、舍不得我嫁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家中也不缺钱花,虽然娘亲固执地只肯将钱用在我的治病上,别的地方还是省吃俭用,过的跟小家小户也差不多,但我私底下盘算着等自己身体彻底好了,再过个几年挑个上门女婿也不错!
好吧,好吧,我是很会胡思乱想,不过我应该还算是个病人。你们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今日里我正往城南地集贸赶去,要知道今年地雨水足,天又热的早,应该又到樱桃熟地时候了。
昨个奶奶就在唠叨樱桃熟了,樱桃熟了,知道那老人家年纪不小了。嘴谗得紧,手边若是没有个小吃馋嘴,是不舒畅地;而我呢,却是在想着娘亲去年泡的樱桃酒,倒在杯中,红红的好像宝石般通透,吃在嘴里又甜又酸又有丁点的辣,让人回味无穷。。。。。。去年身体还不佳,才喝了一杯。就被娘亲夺了过去。今年我可是大好了,怎么也要泡个一大缸子,用腊封了。放在地窖里,等到了夏末,中秋时节,拿出来赏月的时候喝个痛快。
集市上果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其实我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看多了眼前黑压压地脑袋,真的会头晕,待久了连人都会跟着一起晃悠。好在集市上的钱炳子是我熟识的,我每次去就去他那里买。这样几次下来就熟门熟路了。他的摊子总是放在一个拐角口,我自然不会往人堆里挤,走过后面僻静的小巷子,出去应该就是了。
刚刚看到了钱炳子的竹篓,就听到边上不远处有个人扯着嗓子喊,“小少爷,慢跑,小少爷,快别跑了。人这么多,走丢了就不好了!”
我抬起头顺着他喊的方向看去,一个小东西白白嫩嫩、红中带粉的,穿着一身地粉蓝锦缎,正撒开腿跑得欢。眼看要过了我的身边,被什么拌了一下,一个跟头就栽了下去。
我的心不知怎么了,揪了一下,一步上前。
再看地上地小粉团。撑起头来显然是被自己吓到了。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嘴咧了咧。下嘴唇眼看就要塌了下去。我知道这恐怕是要大哭的先兆,赶紧蹲下去,“你不是真的要哭吧,是男子汉可不能哭,哭了就丢老人了!”小粉团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老大,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很正常呀,绝不是什么奇装异服。是了,估计小粉团见识不多,不常出门的吧。
只是那小粉团的眼睛透明晶亮,竟是深灰色的,不知怎么了,竟让人升起怜惜来。
那大大的眼眶里分明还含着水分,眨巴了几下,却说了一句让我傻眼地话来,“娘亲”
然后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裤腿,哇的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我看看他鼻涕眼泪地擦了我一裤腿,想想昨天换下的那身还都没洗,不禁有些肉痛起来。
身后赶来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见了我也跟见了鬼似的,噗通就跪下了,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再看小粉团不依不饶,还振振有词,“娘啊,洛洛找到娘亲了,洛洛终于找到娘亲了!现在就跟洛洛回去见爹爹!”
我顿时就觉得头大了三圈,集市上已经有人停下来驻足观看了。我可不是没有懊恼的,本来就都已经嫁不出去了,现在被个小不点当众叫娘亲,唉,我那可怜的名声啊
果然,一回头,钱炳子也正冲着我暧昧地笑,那笑容笑得我直发怵。
再看看地上的小粉团,还是粉粉嫩嫩地一团,虽然显然是认错了人了。可我比他要长了许多岁,怎么狠得下心肠来推开他。无计可施之下,只好重新蹲下来,奈足了性子,“你说你叫洛洛?”
小东西看着我又眨巴了一下他的大眼睛,哟,别看这小不点人小,还很会放电。灰色的眼睛明亮得跟块宝石,一闪之下都仿佛会说话,看得直叫人心疼。
不过现在的那双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娘啊,你不认得洛洛了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