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金鸻级的打捞花的时间要长些。．因为除了扫描黑匣子，他们还拆了些值钱部件下来，好回去卖。其实像护卫舰这样上百米的大船，全部拆卸开都是能卖钱的。不过游侠不是秃鹰土狼，不做这类腐肉生意[1]。一来会被同行瞧不起，二来，这类生意也有它的专业性和属于它的渠道，也就是说，有它自己的圈子。而这圈子跟游侠圈子没太多交集。

打捞完之后，木狼号回到天玄城。现在的天玄城外，一片狼藉。城四周围绕着各种舰级的战机、护卫舰和民用客船、货船，有的爆成了一团辐射云，有的被打得七零八落，断成了几截。天玄城1号空港受创严重，穹顶和泊位处不断爆出火花，碎片、零件飞散。附近空域的公共频段里各种求救信号纷繁芜杂，有的说维生系统失灵，氧气只够十几分钟了；有的说舱内失压，马上要变成真空了；有的说引擎全部失效，再不救他就该变成星系里的太空垃圾了……这一次空袭，不过来了五支护卫舰编队，就把天禄星系最大的太空城糟蹋成这样。海盗之患，真是让人不得不忧心。

“怪不得5号那么恨四阳鬼子，真是祸害啊！”郑兮渊透过舷窗看着这一切，面色凝重。

“该恨的不是四阳鬼子……”王弘毅幽幽地说，眼睛盯着空港穹顶上的一个斑点。那是一个人，应该是太空城遭袭时被炸出来的，又被太空城吸附，趴在了空港穹顶上。像这样死去的人，肯定还有很多。只是这一个被吸附在了比较亮的穹顶上，才能被肉眼看见。

郑兮渊明白王弘毅的意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白泽王家子弟，总归还是有着忧国忧民的天性，与他这个私生子不同。

“子宣，请求停靠。”于是他挥散情绪，下令道。

林子宣对着空港专用频段喊话：“天玄城1号空港，这里是‘剑光安运’‘木狼号’雨燕级护卫舰，请求泊位。”

空港的塔台回过话来：“请稍后……贵舰原泊位受损严重，已不能停泊，请移至33号泊位停泊。”

林子宣答道：“明白。我船在刚才抗拒海盗的战斗中受损严重，需要修复。另，我船有受伤人员，需要医疗服务。”

塔台：“明白。贵舰需要何种修复方式？泊位修复还是厂内修复？”

林子宣目视郑兮渊。郑兮渊接通3号舱：“Josh？”

……没有回应。

郑兮渊又接通停机坪：“Josh？”

这回有反应了。Josh欠揍的声音响起：“在这，小帅。”

郑兮渊笑了下：“很高兴看到你这么敬业。雨燕非得进修理厂？”

“你要是实在怕花钱，在泊位让机器人修一下也行。我说了，损坏的都不是要紧地方。其实我让你进修理厂是想给它来点改装，让它多少能拿得出手点儿。”

郑兮渊“哼”了一声：“我猜也是。你不说它是新手入门船吗。”

“是没错。不过它是雍和蔡家的，值得一改。”

“那，你能把它改到多拿得出手？”

Josh语带戏谑：“看你愿意出多少钱。”

郑兮渊没犹豫：“这次的赏金都给你。”

Josh听了，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吹了声口哨：“喔，你真大方，小帅，怪不得能泡到妞。用不了那么多，给我一百万，我会把她打扮得光彩照人！”

郑兮渊没好气：“那我就给你一百万。不过这预算可不包括美容，你要是想往她身上涂鸦，自己掏钱。”说完冲林子宣一点头。林子宣便继续道：“塔台，我船需要进厂修理。”

塔台：“明白。已安排。请启动停泊程序。”

这个“停泊程序”，主要就是对接程序。太空城空间有限，自然不会让飞船停到城里，所以所谓的“空港”，其实就是多个过渡舱集中的一个地方。像天玄城1号空港，就是中间一个大的穹顶，周围连接着50条过渡舱。木狼号降下速度，靠姿控引擎逼近第33号过渡舱，舱门对准、靠拢、连接，气闸锁死，调压完毕，机身在与过渡舱相连的平台上扣牢，就完成停泊了。

王弘毅和林子宣下船，跟着Josh一起去处理进厂修理事宜。一会之后，空港附近的修理厂就会派出拖船，将木狼号拖到工位上去。接下来的改船，总得花上个三五天时间。

不过仇四的状况，也不容他们立马离开。郑兮渊等其他人下了船，便来到医疗舱门口，摁下门口的对讲系统，叫道：“阿潘？”

“进来。”

郑兮渊开门。略带弧度的舱门滑动上升，没入光滑墙壁内。郑兮渊走到潘苏云身后，低声问：“怎么样？”

潘苏云拿着仪器在仇四胸口的一片皮肤上轻抚：“稳定了。等我把过量辐射消去，就没什么可做的了。让他休息休息，自己恢复吧。”

郑兮渊点点头：“船要进厂修理，我们都得下船，你看需要准备什么？”

“有个悬浮护理床把他接到安静点的地方就行。”

“好，我去准备。”郑兮渊说着，转身要出门。不料被潘苏云叫住：“等等，船长——”

郑兮渊驻足。潘苏云又摆弄一会，便收起仪器，给仇四穿好衣服，关掉手术照明。然后起身脱掉大褂，理了理自己时尚的波浪卷发，拉着郑兮渊来到舱门外。

“怎么了？”郑兮渊问道。

“这个人……”潘苏云看着舱门，有些迟疑：“你是不是打算雇用他？”

郑兮渊点头：“他是老游侠，战机高手，刚才咱们全靠他了。”

潘苏云轻蹙着眉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高手……但我劝你最好谨慎点儿。”

“怎么？他身体不行？”

潘苏云摇头：“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他的身体确实有很多隐患，我没做全面检查，也能看出不少来。大概都是他常年那么飞那么打仗的后果。他对自己的身子一点都不在意。不过更重要的是……”

郑兮渊睁大眼睛。潘苏云凑到郑兮渊耳边道：“他体内没有‘印’。”

“什么？！”郑兮渊惊道。

——所谓“印”，是指一种无害的辐射标志，由一个纳米芯片承载，植入到人体里。“印”是个具有很复杂的意义的的东西，它的相关技术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成熟了。当时的地球政府曾把每个人的身份信息存入芯片，植入人体，作为名副其实的“身份证”，以辅助统治。这东西在户籍管理和犯罪遏制等方面确实起到过实质性作用，但这东西也确实让人不爽，让人感觉像被打上烙印的牲口一样，十分损害人权。所以早在两千年前，通过多次政治斗争，这种管理手段最终还是被放弃了。只有航天移民初期，在一些统治黑暗的殖民地才又出现过一段时间。

新天鹅世界兴起于形同被放逐的艰难环境里。所以在新天鹅世界初期，各个尚处于雏形状态的国家为了将人民的力量凝聚起来，曾经使用过“印”这种管理手段。后来，人权主义复兴，“印”又被舍弃。再后来，新天鹅世界已经开发得比较充分，每个住人的地方都有了超导磁悬浮、核聚变电厂、微波输电等基本设施。这些设施产生的强磁场、电磁辐射等环境对人体有一定危害，所以人们必须定期进行身体检查和修复，以免产生细胞甚至基因方面的病变。这种每个人都必不可少的医疗服务当然归政府来管，于是有的政府便借用了“印”这种手段，将每个人定期进行的这种必要医疗检查的信息输入芯片，植入体内。中洲帝国政府就是选择了这种手段的政府。

公允地讲，这种医疗“印”比单纯的身份证“印”好多了，因为医疗“印”相当于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着自己的健康信息和病历，对医疗诊断很有帮助。而且不同于身份证“印”，医疗“印”只能在医疗机构用特定手段读取，不会在进行开户、付账、消费等日常行为时被检查。因此，人们最终接受了这种手段。但不管怎样，“印”这种独一无二的信息记录方式还是可以被当作“身份证”来使用，尤其针对特殊人群，比如逃犯。当帝国通缉某个逃犯，将他的“印”的编号告知每个医疗机构时，逃犯便不能再到这些医疗机构进行定期检查了，否则会被马上识别出来，然后逮捕。不管他做过多么昂贵的整容手术。这样一来，天长日久，人们便潜意识地形成了这样一种认识，即：“印”的信息全面完整的，多半是良民；“印”的信息有缺，或根本没有“印”的，肯定是罪犯。

现在，仇四的体内竟然没有“印”，难道他……

“阿潘——”郑兮渊缓缓道，“进城之后，你守着四爷，不要让其他医务人员接近。还有，这件事，暂时别跟任何人说，让我想想。”

潘苏云点头：“知道了。”

[1]秃鹰土狼、腐肉生意：游侠行话，指专门搜寻爆掉的船只残骸，拆卸零部件出卖的一种职业。这个职业的人自称“太空拾荒者”，像游侠一样，也是自由职业者，不过一般开货船，而且活动范围不会很大。太空拾荒也有一定的危险性。除了同行之间交火抢食之外，该行业有个忌讳，就是不捞刚爆的船。因为刚爆的船可能会有人员幸存，向同伴发出求救信号，招来海盗或游侠。海盗或游侠打起这种敢于打捞还有人员幸存的船只的拾荒者（一般称为“饿狗”）来毫不手软，而且也不受拾荒圈、海盗圈和游侠圈的行规伦理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