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城外一片混乱，城里自然也惨不忍睹。.受创最严重的1号空港内红灯闪烁，警报大作，十几条泊位通道都被迫封闭，中央穹顶也部分失压，被一块块隔离。郑兮渊和潘苏云护着悬浮护理床上的仇四挤出应急通道，来到街上。郑兮渊替潘苏云打了辆出租飘车，让她带着仇四先回扬宇物流总部大厦，自己则拿着一艘金鸻和三架雏鹰的爆船数据，去往市政府兑现赏金。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他手头没有钱。Josh改船要一百万，他得尽快给他送去。——这是他第一次亲手领取海盗悬赏金，而且是数目达七位数的超高金额，本来总应该兴奋一点。可是他看着周围慌张混乱的人群，却兴奋不起来。王弘毅曾说：海盗打劫是为了利益，游侠打海盗也是为了利益。这话很对，所以他现在的行为也是天经地义。但天玄城刚刚解除危机，他就急着去要钱，总感觉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郑兮渊自认不是那种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的人，可心中的不忍还是有些挥之不去。——这大概跟他对太空的感情有关吧。毕竟，他自己就是出生在太空城里的人。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觉得天玄城“一片混乱”，让人不忍伸手要钱，天玄城市政府可不领他这份情。负责兑现赏金的工作人员面红耳赤地同他争论应支付的金额，简直到了分毫必争的地步——本来，天玄城政府发布悬赏时说得很清楚：双倍金额。但这个“双倍”的基数是多少却没有说。当时一片混乱，也没人去深究，所以现在，他们就有说辞了。

“……10%是惯例！惯例！不是标准！天玄城的悬赏标准是舰级价值的5%——要不要我调政府文件给你看？……所以，如果没有特殊说明，一律按标准来计算！以往那些10%的悬赏，都是特殊情况，我们都会附带详细的说明！这次没有说明，就是5%为基数！双倍10%！……”

一会是“惯例”，一会又是“特殊情况”，这些工作人员的企图真是**裸地路人皆知，而他们似乎也不觉得有掩饰的必要。郑兮渊知道悬赏机构对赏金总会想办法克扣一点，但他没料到会是这种……跟菜市场里讨价还价差不多的样子。所以他心里对天玄城的那点不忍瞬间消失殆尽了。站在他身边同样等着兑现赏金的其他游侠听了这话，也顿时叫嚷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开始与工作人员争吵。一群人争执了半天，最终以16%的比例达成妥协。

郑兮渊手里的一艘金鸻加三架雨燕，总价值大约是1600万；16%，就是256万。但他们刚才出港迎战时烧了人家的第17号泊位，烧得结结实实，不赔是不行的。所以工作人员把清单一列，问郑兮渊当场索赔，金额竟也高达100多万。——对于一个泊位值多少钱这种事，郑兮渊着实没有经验，而时间上也不允许他四处打听，所以他只好象征性地讨还了一点零头，赔了100万整，手里拿着剩余的150多万赏金匆匆出了门。

不过即使这样，150万赏金，也着实够多了。当初他为了当游侠而秘密运作的那个攒钱计划，有他家的小矿场作支持，也需要一年才能攒够一百来万。这打一场仗就是一百五十万，真可以称得上是“飞来横财”了。当然，这种横财不是容易赚的。16%这么高的悬赏金额，一般可不容易碰上；即使碰上了，在战斗中将一个金鸻级护卫舰小队一锅端，也不容易。这次这笔横财，除了运气，就是全靠仇四的力量了。说起仇四……

“名声在外，身份却不干净；战机技术没得说，可又没有固定的队伍……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得尽快了解一下。”郑兮渊在心里自言自语着，赶到了修理厂。

“Josh！”

他迈进修理厂的操作大厅，Josh正站在一个操作台上跟工人一起对着全息图纸指指点点。在他背后，透过巨大的舷窗，可以看到一艘拖船正将“木狼号”慢慢地拖到工位上。修理厂的工位，与空港的泊位一样，都在城外的真空中。工人在操作大厅的计算机上将需要进行的操作输入，外面的修理机器人就会精确地完成。从部件更换到装甲修复，从软件升级到机身喷绘，工位上那些功能各异的机器人都能胜任。

“呦！小帅！”Josh看见郑兮渊到了，立马跟工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干活，然后走下操作台：“给我送钱来了？”

郑兮渊点头，示意他厂外说。

“那帮敲骨吸髓的家伙扣了咱多少？”Josh笑道。

“真难得你说了句向着我的话。”郑兮渊回答，“扣了一半，就拿到150万。本来应该是300多万。”

Josh吸了口气：“你就看着他们这么扣？”

郑兮渊白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说。人家一口咬住咱出港时烧了泊位，你能不赔？以后不能用那么败家的方式离港了。”

Josh撇撇嘴：“要不是紧急状况，谁愿意那样？对了，我可跟你说小帅，他们扣你的，你可不能扣我的——”

郑兮渊继续白他：“你放心吧。按行价，给你正常赏金的3%，9万6千3百块。账户给我，现在就划给你。还有100万改船。满意了吧？”

Josh咧嘴：“痛快！越来越待见你了，小帅。上船俩小时就拿到10万块，我头一次赚这么痛快的钱！看来这条船挺适合我，嗯——”

郑兮渊点点头，心说这家伙还算厚道，接受了3%的分成比例。这个比例只是正常行价，郑兮渊还以为这家伙会卖弄卖弄自己的老鹰儿身份，问他多要点。不过……

“那我丑话说在前头——”他指着Josh道，“我这人不小气——你以后还会知道——但眼里容不得沙子。属于你的9万6你拿着，那100万让你改船，要是让我发现你弄什么猫腻——跟你说清楚了：后果会很严重。”

“放心！”Josh大大咧咧地笑着，“我可不是那些财迷心窍的笨蛋，我看得出哪个是能敲一笔的主儿，哪个是乖乖跟着更有好处。三天之后，给你一条‘乔氏雨燕型’，剩一分钱我也给你拿回去。”

郑兮渊点点头：“那我信你。对了，还有个事——”

“说？”Josh挂起招牌笑容，分明是已经知道郑兮渊要说什么了。

“少卖关子了。那个坏消息，到底是什么？”郑兮渊问。

Josh一拍手：“哈哈！终于沉不住气了吧？我就知道……”

“少废话。是不是跟你刚开始打算离开有关？”

Josh摸着下巴：“也不能说没有关系。不过嘛——”

郑兮渊不耐烦：“说！”

“那我就说了，你可得撑住——”

郑兮渊瞪眼：“你磨不磨叽？！我老爸早死了，我对象也把我甩了，还有什么要我撑住的？快说！”

Josh清清嗓子：“咳嗯！好吧——如果说，你有机会把四爷救回来是好消息的话，那坏消息就是：可能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救回来还不如不救。”

郑兮渊装傻：“怎么，你不是说他不是偷鸡摸狗的人，他还会对我不利？”

Josh摇头：“他不会主动对你不利，小帅。实际上，四爷为人仗义，圈里有名，不过……”

郑兮渊蹙起眉头。Josh看着郑兮渊的表情，看了一会，突然拿手指着他，笑道：“噢——你这小子，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还来套我的话！阿潘给他检查了身体，肯定知道四爷不是清白身子。”

郑兮渊可笑不出来：“这么说是真的？”

Josh脸色收敛了点：“没错。四爷有官司在身。具体是什么咱不知道，反正肯定跟四阳鬼子有关。你不了解四爷，四爷跟四阳鬼子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恨四阳鬼子恨得……”他摇摇头，“所以他可能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惊动了东四阳的割据势力，那帮家伙跟帝国打了招呼，帝国全境通缉四爷呢！通缉了十几年了吧。”

“啥？”郑兮渊惊道，“全境通缉？十几年？那他还敢……”

Josh摆摆手：“谁抓？没人抓。尤其在天禄、雍和这些地方，打四阳鬼子的都是好汉！大家巴不得四爷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谁还会无聊到真来抓这样的人？发通缉的是地面上那些勾结四阳鬼子祸害帝国空域的老鼠崽子，就凭他们，敢上天抓四爷来？打爆他们卵蛋！”Josh叫嚷着，郑兮渊难得见这家伙不再嬉皮笑脸。“大家都知道这事，尤其是游侠圈子，都知道四爷身上有官司，多半还是人命案子。但也都知道，肯定不是帝国的人命案子。所以大家都帮他瞒着。四爷的名字多半是假名，真名没人知道，也没人问。还有他的身世来历……他身上也没有‘印’吧？”

郑兮渊点头。

“肯定的。所以你放心吧，四爷本人是不会对不起你。不过，他身上毕竟有案子。除了天禄、雍和这些让四阳鬼子祸害惨了的星区，在其他地方说不定就得招惹麻烦。还不说……”

Josh说着又停了下来。郑兮渊真受不了他这样了：“还不说啥？”

“还不说四爷打起仗来那样子……你刚才都看到了吧？不要命啊！谁敢跟他呆一块儿？据说好几次，四爷看见东四阳的巡洋舰都要冲上去……以前，他也有自己的战机。本来，以他的技术，要是安稳点，像个正常游侠那样接活干活，该打打该跑跑，哪至于像现在这么落魄。可架不住他疯啊，在他手里爆了多少架战机了，谁还敢用他？”

郑兮渊沉吟。Josh继续道：“还有，他恨四阳鬼子，就光打四阳鬼子。他自己也带过游侠队伍，除了在天禄、雍和转悠，就是去东四阳的地盘打猎，别的哪也不去。可又不是每个鬼子都被通缉的，所以他的队伍根本赚不到钱。后来他开着战机加别人的队伍，也不让人家去别的地方，做别的买卖。这谁受得了？所以大家敬是敬他，可一来二去，谁也没法用他了。”

“明白了——”郑兮渊缓缓地点头，说道。

Josh拍拍郑兮渊的肩膀：“所以啊，带着他，又惹麻烦，又担风险，又不赚钱……虽然他确实是高手，但我还是劝你别带着他了。不过啊，我可是看在那10万块钱的份上才跟你说这么多，你别把我供出去，我可不想得罪他。”

“知道。”郑兮渊说着，看向舷窗外。“木狼号”已经被拖到了工位上，周围几只机械臂利索地挥舞着，拆卸相关部位的装甲。郑兮渊指指木狼号，对Josh说了声：“好好对待她。”就转身出门去了。

“放心！我会很温柔的！”Josh在身后嚷道，话里带着满足的笑意。这家伙，能有100万改船，似乎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