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看着王弘毅和潘苏云似笑非笑的神色，郑兮渊不由呻吟一声：“哥哥嫂嫂，不是——姐姐姐夫，不是——我是说，大哥大姐，你们二位还有话？”

王弘毅一笑：“得了，阿渊，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帮的蔡家？”

郑兮渊耷拉一边嘴角：“为了国泰民安……”

“这话你也就唬唬子宣那老实人。．”

郑兮渊耷拉另一边嘴角：“为了钱……”

“算了吧，Josh他不了解你，你‘赚钱’是真，但‘为了钱’？不至于。”

郑兮渊苦笑：“你问那么清楚干吗……”

王弘毅却一脸严肃认真：“我想让这一百万拿得心安理得。”

“唉——好吧，王大少爷。”郑兮渊拖长声调，“我知道你的意思。实话告诉你吧，我最终决定帮蔡家，可是为了你哦！”

王弘毅默不作声。潘苏云却“啊！”地大叫一声，瞪着眼睛，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来回轮流地指着郑兮渊和王弘毅，好像这两人突然变异了一样。

“嘿！嘿！嘿！阿潘！不正经的丫头，别给我摆那副表情——”郑兮渊赶紧解释，“我说为了弘毅，是不想让他为难。我要是帮杜家，弘毅就必须在31号听证会上出面——暴露自己王家子弟的身份，去跟其他家族周旋，这是他最不爱干的事了。而且，就像刚才说的，他露面之后，雍和诸家都不会放过他，各个都会想利用他一番。弘毅是我兄弟，跟着我就是为摆脱那些无聊的家族游戏，图个自由快活，我怎么能那样？”

王弘毅听了笑起来：“那你真的没拿我的身份去干什么无聊的事？”

郑兮渊举起双手：“没有！而且，蔡净藩说要见你，还是我奋力挡下来的呢！我可没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是人家都早就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们打你的主意，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弘毅笑着点头：“那我就放心了。”然后走出门去。

现在，只剩了潘苏云还没走了。

“姐姐——”郑兮渊皱起眉头，“你不是也要问我一次究竟为什么帮蔡家吧？”

潘苏云见没了别人，也不笑了，也不闹了，而是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对郑兮渊道：“对！我要问！我要看看，你究竟准备了几个答案？是不是一百个人来问，你就有一百个答案？一千个人来问，你就有一千个答案？”

郑兮渊苦着脸：“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那你给我准备的答案是什么？”

郑兮渊张大嘴巴：“啊？我没给你准备啊……”

“少来！我才不信！”

“真的没有……”

“那你现在给我想一个！”

郑兮渊笑了：“嘿，你这丫头。你现在分明觉得我这人奸猾无比，心里总想着算计别人，嘴里也一句真话没有，可你还在逼我更奸猾一点？”

潘苏云听他说得这么直接，顿时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道：“你……我，我没那么觉得……”

郑兮渊凑到她跟前：“真没有？”

潘苏云脸上露出几分坚定：“我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郑兮渊点点头，坐回床上：“那我就告诉你我究竟怎么想的：蔡杜两家的争斗，其实从一开始，输赢就已经定了。上次在毕方天垒，杜家的那个阴谋被我破坏，杜家就不该这么操之过急去公布手里的证据，跟蔡家公开翻脸，而应该继续等待时机。这一点，我想杜曾东肯定明白。但他毕竟受制于西村势力，所以肯定是西村大真沉不住气，逼他提早开战。而现在开战，以他杜家的实力，仅凭借手中的民意与雍和各家迟疑的战机，要逼蔡家妥协，胜算就不大。在我见到蔡净藩后，我更确信了这一点。以蔡净藩的脾气，绝不可能轻易妥协；而以蔡净藩的本事，收拾杜家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为什么要帮那必败的一方，却不帮必胜的一方呢？试想，如果我真帮了杜家，也不过让杜家多挣扎几个月，却把蔡家得罪死了。等蔡家赢了杜家，我甚至会跟杜家一样，被扣上‘叛国’的帽子，此后可能得永远远离雍和了。”

郑兮渊说完，又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潘苏云呆呆地想了一会，还是问道：“这真是你的最终答案？”

郑兮渊耸耸肩：“如果你非要找个最终答案的话，那就它吧。”

潘苏云摇头：“我不信——”

郑兮渊哈哈一笑：“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信。”

潘苏云不甘心：“那你为什么给他们三个说的都不一样？”

郑兮渊听了这个问题，便看着潘苏云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笑了半天都不回答，潘苏云心里都要发毛了，于是气急败坏地指着他叫道：“喂！有什么好笑的！你到底说不说？！”

“我说，我说，别生气，我是高兴才笑的——”郑兮渊赶紧举起双手，脸上挂出无辜的表情。然后他收了笑容，认真地对潘苏云说道：“阿潘呐，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太空护理的技术也不错，所以我才决定用你。我既然决定用你，就不能让你对我不信任，因为我是船长——你知道在一个游侠队伍里，船员对船长不信任会带来什么后果吧？所以，关于这件事，你有任何问题，我都会乖乖回答你。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给他们三个说的都不一样，但我给他们三个说的都是实话：

“——我告诉子宣，帮助蔡家会让雍和比较快地安定下来，难道不对吗？你也看到元和城里人心惶惶的样子了，只有蔡杜两家的争斗结束，老百姓才能恢复安定生活，不是吗？我对子宣这么说，是因为子宣是个好人，他听到这些话，才会安安心心拿他的一百万。他喜欢听，我就说给他听喽！反正也是事实。

“——我告诉Josh，帮助蔡家是因为蔡家的钱更靠谱，也是实话。你既然对世家大族有所了解，那一定知道，世家大族的钱根本没那么好赚。杜曾东如果不是危在旦夕，绝不会乖乖把钱掏出来的。那至于我为什么给Josh这个答案，是因为Josh是个老游侠，我没有必要在他面前表现得自己好像有多清高。我清高了，他就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要是换了你，你愿意么？我不想在他面前占据道德高度，因为在别人面前占据道德高度，本身就是件不道德的事。我不想逼他哪天真的背叛我——这是有可能的，阿潘。我导的那出戏，四爷跟Josh都做得出来。你也是五年的游侠了，不用我告诉你游侠圈子的险恶吧？

“——还有，我告诉弘毅，我帮蔡家是为了不让他卷进来，这个也完全属实啊！你跟我去和杜曾东谈判，你应该知道，想帮杜家，弘毅必须出面。弘毅最讨厌这个了，我何不让他安心？所以啊，阿潘，我没骗你，也没骗他们。因为他们不需要我去骗，他们只是想从一个人嘴里听到一些能让他们安心的话，而这些话又不是假的，就好了。而我恰巧是最适合说那些话的人。当船长是很不容易的，阿潘。如果我不了解自己的船员，不知道他们的追求、他们的忌讳、他们的底线，那我能让他们踏踏实实地跟着我，而我又能踏踏实实地信任他们吗？所以啊——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谎言。谁都不是傻瓜，纯粹的谎言，能骗得了谁？很多话你觉得是谎言，其实只是你从错误的角度去评价了它。一个硬币有两面，你说哪面是真的？当然都是真的了。所以我给他们说的不一样，只是我给他们看了一枚硬币的不同面而已。”

潘苏云呆呆地听着，呆呆地想着，最后呆呆地问道：“那你给我看的，是哪一面？”

“唯独给你的答案，阿潘，没有任何针对。”郑兮渊道，“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答案。所以如果你想知道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是那么想的了。”

潘苏云呆呆地点着头。郑兮渊见她一脸茫然，便笑着问：“那，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了吧？”

潘苏云眨了眨眼睛，像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纠结的沉思中拽出来似的。然后嘴角眉梢都动了几下，脸色才终于活泛起来。但她却皱起眉头冲郑兮渊一撅嘴，叫道：“知道了，哼！——你就对我狠心，单单不给我准备答案……”

郑兮渊指着她笑道：“难道你想让我给你准备喽？真的？”

潘苏云打掉他的手，笑：“我不告诉你！我让你猜！你不是能猜吗？看你哪天猜成个大蛔虫！哼，睡你的觉吧！”说完转身出门去了。

郑兮渊终于舒了口气，于是赶紧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在心里笑着念道：傻丫头。我单单没给你准备答案？你不知道我回答他们的答案，其实都是给你准备的吗？你一个孤身闯星海的丫头，无时无刻不想着保护自己，让你去信任几个萍水相逢的人，本来就不容易。我不小心带你去见了趟杜曾东，你就更不敢信任我了。不想办法打消你心里对我的疑虑，以后怎么用你？要不是为了跟你说最后那些话，我才懒得回答他们那么多问题哪！

于是他打了个哈欠，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