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遭重创绿林大损兵
作者:江啟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97

第十四回遭重创绿林大损兵

上回说到荆州牧、纳言大将军严尤率轶宗将军陈茂、将军梁丘锡等大军围剿绿林。危难之时,王匡纳王常声东击西之计,分兵突围。王常率下江军以偏师往南出击,连破山阳聚、宋家垭,斩莽将董成、余苜、程右,击败南郡太守王光。当义军进至瓦店时,严尤方知中了绿林军金蝉脱壳之计,即令陈茂继续围堵王常军,自率一万精锐,入绿林山追撵王匡、王凤大营而去。

且说王匡待王常,马成、马武各率军往南、北佯动出击后,即令王凤、申屠建领二千兵马为先锋,在前开道,自率大营八千人马及家眷,打出新市军旗号离了牛坡,向*围,往平林去寻陈牧。

王匡、王凤所率新市军大营万余之众,加之伤员、病号及家眷随行,车马辎重,浩浩荡荡,延绵二十余里。由于往东多山,沿途山道崎岖,沟壑纵横,爬山涉水,行动十分艰难缓慢,每日前进仅三、四十里。谢躬见状,心中焦急,对王匡道:“大将军,我军虽有王凤、申屠建在前面浴血开道,后有马成、马武拼死阻敌,但皆为兵少将寡,人马寥寥,若遇强敌,便难以抗击矣。今形势十分危急,我大营拖泥带水,行动迟缓,若不舍弃累赘,轻装上阵,待敌赶至,前后夹击,全军有覆没之危也!”

王匡瞪目正色,道:“钱粮何能弃之?骨肉何能分离?将军难道要我置于不仁不义么?”

谢躬摇首道:“非也!躬以为只要绿林军大旗还在,即使伤筋动骨,一切皆可失而复得。若绿林军精髓殆尽,乃为万事皆空,骨肉钱粮也皆烟灭也!”

王匡仔细思量,觉得谢躬此言虽然有些狠毒无情,确是有理。但又着实难舍弃家眷粮食,仅下令抛弃不用笨重器物,仍携伤员、病号,拖儿带女,继续向东同行。

大军走了三日,傍晚,行至离小焕岭十里时,队伍突然停滞不前。王匡正欲派人前去打探,就见前锋遣有探马来报,说是江夏太守蔡泓部将丁封领二千兵马在前面小焕岭上的柳家寨据兵阻拦,王凤、申屠建已数次攻敌未克。王匡闻报,勒马回首查看部众家眷,见个个蓬头垢面,人人无精打采,唉声叹气,狼狈不堪,坐了一地。只得下令大营暂歇,亲与朱鲔策马向前,到柳家寨前查看敌情。

王凤见王匡前来督战,便指着小焕岭上柳家寨对其叹道:“大帅,此寨虽不大,但土城坚固;守军不多,但且剽悍骁勇。我已发兵攻击数次,死伤甚众,难克也!”

朱鲔不服,对王凤道:“王将军稍歇,末将愿替将军攻城。”话毕,便领一千士卒鼓噪而去。两个时辰后,朱鲔也垂头丧气,无功而返,并白白又折去三百余人。王匡无奈,只得暂且收兵,安营扎寨,待到次日再图破敌良策。

到了半夜,王匡又被王凤叫醒,焦急道:“大将军,马成送来急报,梁丘锡军已自北尾追而至,孙点军也从西面山谷,斜刺杀出。敌来势凶猛,后军已难抵挡,莽军离此地已不过三十里哩!”未待王匡回答,又惶惶然对其道:“另据探马来报,下江军在瓦店遭遇陈茂军重创,王常等生死不明。严尤已识破我诱敌之计,亲率大军昼夜从西南尾随赶来。”

王匡大惊,急得连连搓手,大呼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王凤狠狠道:“我等只有倾其所有精锐,不惜代价,攻破柳家寨而后生了!”

王匡依言,急召朱鲔、申屠建、谢躬、赵萌、宗广诸将,神色凝重,脸色阴沉,厉声道:“各部务要轮番攻城,定得在天明之前攻下柳家寨!若有畏缩不前、临阵脱逃者,定斩不饶!”

众将骇然,不敢违令,各率兵马,昼夜猛攻,只杀得天翻地覆,星月无光。

柳家寨守将丁封一面率军拼命抵御,一面急遣快马报于江夏太守蔡泓,等待援军到来。丁封从夜盼到亮,又从明盼到黑,望眼欲穿,始终未见援军一兵一卒,只得仰天跌脚叹道:“若蔡太守此刻率兵来援,绿林可灭,我等可功高盖世,苍天为何待我不公也!”

隔日拂晓时,柳家寨守军已伤亡大半,丁封也被乱箭射死,土城墙上箭垛早已荡然无存,守军只得将死尸堆起,遮挡绿林箭雨。王匡在城下看得清楚,料到敌军已经不支,便登高大呼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想活命者,随我上也!”脱掉长袍,仅着短衫,一手执藤盾,一手提长剑,亲率士卒上阵击敌。新市军众将士见主帅身先士卒,谁不人人奋勇争先,个个上前?全军一起压上,一阵呼啸,似潮水般涌向柳家寨。柳家寨守军魂飞魄散,残军剩卒,实在难抵,只得弃城,各自抱头鼠窜而去。

新市军前锋刚进入柳家寨,便闻后军乱起,各路人马争抢入城。王匡大怒,正欲追究其过时,便见不远处马成、马武仓促退回,敌将孙点领兵在后紧紧追赶而来。王匡大惊,恐敌军乘势冲进城来,仅放马成、马武等进寨后,便令关上城门,眼睁睁看着孙点挥军乱刀残杀新市军伤病及家眷。那些伤员、病号及家眷,手无寸铁,如同羊羔被群狼撕咬争食一般,一遍悲叫哀号,惨不忍睹。

王匡不敢在柳家寨久留,便令申屠建、宗广领兵一千死守柳家寨,两日后,方能回撤。当日亭午过后,王匡、王凤、马成、马武率残部出了东门,下了小焕岭,昼夜不敢歇息,沿东面崎岖山道,一路狂奔,往平林而去。

王匡、王凤领新市军部众一路仓促奔走,虽道路难行,却遇敌甚少,以为莽将严尤用兵失算,甚觉侥幸。其实王匡、王凤却不知此乃是陈牧在绿林军处境艰难,生死存亡之时,率平林军前来救援。

原来,江夏太守蔡泓在南阳宛城受纳言将军严尤合围绿林之令后,不敢怠慢,返还安陆后,即令部将丁封先去绿林东麓小焕岭布防,夺占柳家寨,截去绿林军东去之路,自率大队跟进,一路从东往西赶来。当蔡泓率军至洛阳店时,突遇陈牧所率平林军拦截。蔡泓谨遵严尤将令,不去与其纠缠,令所部兵马欲绕道而行,欲摔开前敌,往击绿林。

平林军师李松乃是多谋之人,识破蔡泓之意,便对陈牧道:“若江夏军从东面压上,王匡、王凤恐怕插翅难飞了。若绿林一亡,严尤再回师击我平林,易如反掌,此乃唇亡齿寒是也。我军若图自保,必先拦阻蔡泓军西进,解救绿林军才是大计哩!”

陈牧依计,一面令刘玄带领三百人马往西接应绿林,一面与廖湛一起率军将蔡泓大队人马紧紧缠在洛阳店,这才有新市军攻破柳家寨,网开一面,成那漏网之鱼。

王匡率军渡过陨水,仓忙忙又行了四十余里,便见刘玄领平林兵一部来接。王匡与刘玄合兵一处即奔往洛阳店,与陈牧、廖湛、李松会师,共击蔡泓。蔡泓见大势已趋,只得悻然率军退回江夏。新市兵遭此劫难,十日内损兵近一万,仅余三、四千人,军力大挫,其后消沉数月。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刘秀别了李通、李轶兄弟后,离宛城回到春陵。途中,刘秀又闻荆州牧孔仁被绿林击败,亲眼目睹新朝败兵溃勇狼狈散归,不禁加快脚步,想尽快回到春陵,告于兄长刘縯。

这一日,刘秀路过湖阳县,心中惦记起舅舅樊宏,想顺道前去探望。

樊宏,字举先,乃刘秀母亲樊娴都堂弟,在族中排行十三,刘家兄弟皆称他十三舅。因樊宏继承了世代家传制铁绝枝,在湖阳城里颇有名气。

刘秀进得城来,寻到小东街十三舅家,远远见铁匠铺前人少影稀,全然没有往日热腾,心中不由诧异。走近一看,见凉棚里炉熄火灭,门紧窗掩,一对封条交错贴在门上,上书‘湖阳县衙门封’几个大字。刘秀大惊,不知十三舅犯了何事?更不知其现在如何?甚是担忧,便去向对门茶肆张翁讨问。刘秀在长安太学求学间,常路过湖阳看望十三舅,茶肆张翁也慢慢也是识得他的。

“你家舅父遭难哩!”张翁神情紧张,伸首往街上两侧张望,确见无人注视后,方对刘秀叹道:“数日前,你家二嫂来看望樊铁匠,哪知有人密报县衙,说是你家嫂子乃为棘阳逃犯,且通匪。县吏即遣捕快将你家嫂子连同樊翁锁进大狱,生死未卜哩!”

刘秀听说如此变故,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正琢磨迎救十三舅和二嫂时,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人姓王,名霸,字元伯,颖阳人氏,曾在南阳郡衙当衙头,后听说不讨郡守甄阜喜欢,被贬遣到湖阳县来。王霸虽说是衙门之人,却性情钢直,爱报打不平,是那嫉恶如仇,行侠仗义,扶弱除暴之人。刘秀曾在宛城与王霸有过一面之交,今不知可否用得上?犹豫片刻,刘秀实在别无它法,只好去找王霸试试。

刘秀来到县衙后门,寻得一小衙役,问道:“差官可识得王霸么?”那小衙役回答:“那是我差头,怎不识得?”刘秀心中窃喜,又道:“烦差官告诉王差头,就说春陵刘秀在此候他。”那小衙役进去片刻,便见王霸匆匆出来。

刘秀甚悦,拉住王霸手就到附近一茶馆坐下。二人寒喧数语,刘秀便将十三舅及二嫂之事说于他听。王霸惊道:“只道是捕到二匪,原来却是文叔兄的家亲?现二人已押在县衙大狱,不日即要移送棘阳哩!”

刘秀释然道:“一个老翁,一个弱妇,何能是匪?定是遭仇家陷害。”情急之下,也不隐瞒,开诚布公对其说道,“此乃是我至亲,我定要救出二人,请元伯兄帮我!”

王霸倒也爽快,当即答应,要刘秀晚间在县狱后门等候。

当晚,刘秀应约等候在县狱后门外。子夜时分,便见王霸与白天所见那小差役搀扶着樊宏和马飞艳从狱里出来,刘秀接住,千恩万谢。“文叔兄小看王霸么?”

王霸不悦,又催促道,“快快趁夜离城,免生出乱来。”

刘秀道:“此事累及元伯兄,实在愧疚。”

王霸摇首笑道:“文叔不必担心,小弟自有安排。”

樊宏虽年已过五十,但身体刚强,在狱中未受重刑,还能勉强自行。但马飞艳却是不同,因县令唐容认定她是主犯,因此受刑较重,双腿受过棒夹,皮开肉绽,满身是血,难以走动。刘秀见状,顾不了叔嫂之嫌,背起就走。

湖阳乃一小县,兵勇不多,晚间城门虽然关闭,却无人守夜。刘秀将嫂放靠墙边,扳开城门木闩,然后又背起马飞艳与十三舅匆忙出得城来,一路小跑,朝南往春陵奔走。

刘秀背着马飞艳匆匆忙忙行了三、四里,已是大汗淋漓,行步渐渐趋缓。马飞艳见状不忍,对刘秀道:“三弟,放下为嫂,让我自行。”刘秀不从,仍背着马飞艳赶路。又行了约一、二里,刘秀已是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马飞艳又央求道:“三弟,快放下俺,让我自行矣。”刘秀仍然不从,还是背着马飞艳勉强缓缓前行。又走了不到半里,刘秀已是步履艰难,渐渐踉跄起来,马飞艳哀求道:“文叔,快快放下俺!否则,飞艳就死在此地!”刘秀知嫂性烈,只得放下,又去搀扶十三舅樊宏。马飞艳寻得一木棍,强忍伤痛,一瘸一拐地拖着双腿跟在后面,朝前继续走去。

刘秀、樊宏、马飞艳三人跌跌撞撞又走了数里,已离唐子乡不远,三人皆感浑身无力,举步艰难,实在难以走动,便靠坐在路旁树下歇息。

此时,天已蒙蒙亮,刘秀担心湖阳追兵撵来,便爬到路边二丈余高的土墩上前后探望。刘秀未见北面追兵,却见从南远远过来一帮人马,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骑马在前,急急忙忙向这边驰来。刘秀隐隐约约见那骑马之人似觉熟悉,趁天色渐明,再细细一看,不觉大喜。原来此人非为旁人,正是兄长刘縯。刘秀好不高兴,忙挥手招唤。刘縯也望见了,催马与众人赶过来。到了跟前,刘秀才看清随兄长来的还有二哥刘仲、族弟刘稷、刘嘉、刘庆等。众人把樊宏、马飞艳扶上马,转身便回春陵。一路上,刘縯向刘秀讲起湖阳祸事。

原来,棘阳离湖阳相距不过五十余里,两县人常互到邻县赶集,走街。那日,马飞艳带一春陵家奴到湖阳看望十三舅樊宏,无事在湖阳街上闲游,不料被一棘阳布贩认出。布贩图利,暗自喜道:“此女子乃是棘阳县衙捕捉的要犯,悬有重赏,告密之人,可得纹银百两。我若告与县衙,不就发财了么?”便暗暗跟踪马飞艳至小东街铁匠铺。布贩当晚返还棘阳后,便去衙门向县令何牧告密。何牧听了甚悦,次日一早就带了布贩赶到湖阳,面见县令唐容,请其协助锁拿。

唐容与何牧同朝为官,又为近邻,且又有王法在上,自然不会怠慢,全力相助。唐容召来衙头王霸,令其带上数名衙役,前往小东街樊宏铁匠铺去逮马飞艳。樊宏也受其累,一同被锁进县狱。那随去家奴见状,飞也似跑回春陵,报于刘縯。刘縯一听,心中甚急,连夜带刘仲等人赶赴湖阳施救,不想就在半路碰见刘秀等。

刘秀听完兄长所言,叹道:“‘恶人总要行恶事,毒疮不除终害人。’有何牧这等污吏招摇於世,也显新朝衰境,天下岂能不乱?”

刘縯听了,问道:“贤弟在长安太学,何故到了湖阳,且何又救了十三舅及你二嫂耶?”

刘秀便将义友马适求刺王莽未遂,为免遭不测,奔离长安;途中,在虎头山上巧会铫期、邓奉两英雄;到宛城与李通、李轶兄弟相见及湖阳王霸义释舅父、马飞艳等等,一一说与兄长听。

刘縯听后,点首夸道:“皆说文叔文静,却不知我弟胆识过人。‘乃仕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三弟侠义气慨,兄长甚悦哩!”

当日,刘縯、刘秀一行匆匆回到春陵时,已是夜半时分。

这正是;匆匆忙忙回春陵,踉踉跄跄出湖阳。

刘秀不忘旧情义,背着嫂嫂还家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