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章梦飞这瓜皮还是不肯出来做事？”蒋穿林伤势好转，立刻便要人过来禀报最近的重大事务，头一个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当年’蒋穿林有心使用章梦飞，便没有让人抄他家中财产，哪知这个章梦飞自从在琉球安家，竟然没有丝毫出仕的意思，而是买了两个船坞做起实业来。后来又凭着几张补药方子向医馆进军，连欧阳锋家里开的老字号同仁堂连锁店都差点被挤的破产，还好欧阳锋在其他行业也有不少产业，花了大价钱买来了几张不知真假的宫廷秘方，连锁店的掌柜又大发神威，同时推行高层路线和百姓平价路线，才使得局面转危为安，但琉球的医药界从此再也不是欧阳一家独大的局面。

如果章梦飞一直如此，蒋穿林也早就死心了，毕竟一个人才再优秀也顶不上千军万马，十个廖化要比一个关羽有用的多，而蒋穿林的陆军水师学堂很快就会培养出数百数千个“廖化”。但在新式战舰的后期试验设计过程中，章梦飞几乎是全程参与，后来在训练过程中更是不断地指手画脚，搞得盛世才烦不胜烦，将另一支舰队完全交给了他训练。眼看现在就要开战了，他却又推三阻四不愿出来，就像一个美女将你撩拨的欲火焚烧，关键时候却突然说不玩了，谁不得火冒三丈？

“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三顾茅庐才肯出山？”蒋穿林微微有气，如果自己形势不妙他如此推脱还有道理，可如今琉球形式一片大好，前途光明无限，实在让人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装腔作势的。

“大总管莫要生气，”姚枢呵呵笑了两声，“章公子这是在成全大总管的名声啊。”

“成全，我的名声？”

姚枢微微点头，念道：“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

蒋穿林用询问的眼神望了望郭贤齐。他现代出身，对古文并无多少研究，加上姚枢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一时之间更是猜不出来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姚先生说的是候嬴和信陵君的故事，”相交这么长时间，郭贤齐知道蒋穿林虽然博闻，却甚少读书，许多古人的事情不但知之甚详且能说出一番独到的见解来，但却无法说出这些典故到底出自何处，一旦有人引经据典他会立刻傻眼。

果然，蒋穿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说，章梦飞是在通过贬低自己来成全我谦逊下士的名声？”

姚枢点头微笑道：“属下是这么认为的，海沙帮中一定会很多人做过不利于大总管的事情，即使我们击败了对方，这些人害怕大总管报复，多半会投到其他帮派继续和我们作对。但如果大总管不光不对章梦飞有任何怀疑，反而三顾茅庐将他请出山来委以重任，大家就会都知道大总管是个非常大度的人，才敢放心的投靠我们，而且如果海沙帮的人都知道大总管不会为难他们，战斗过程中斗志也会削弱很多，一旦战事不利，士气很快就会消沉下去，双方都能够减少许多伤亡。”

蒋穿林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章梦飞这主意不错，日后一定要好好回报他才是。”旋又笑道：“姚先生也好厉害，一眼就看出了章梦飞的用意。”

夸赞别人的同时还不忘再夸自己一番，可以看出大总管对自己的看重。想到这里，姚枢面上只微微一笑，心中其实得意之极。他最近也越来越明白大总管为什么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打出这么大一块基业，除了那些新奇的物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总管不仅重视人才，而且能够给予人才很大的发挥空间，这些人制定出来的虽大都是平庸之策，但大总管却能一一执行，积少成多，也是很大一笔收入。

海沙帮和长乐帮在琉球都布有许多密探，尤其是新竹地界，更是有不下百人，所以蒋穿林不需大张旗鼓便可让人知道自己曾经亲自登门造访请章梦飞出山。

*

章梦飞正在家里逗孩子玩，看到蒋穿林进来只是打了一个招呼便继续低头教孩子认字。那孩子只三岁半大小，大约声带发育的还很不完善，说话含糊不清，蒋穿林根本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章兄过的好生自在。”

“是吗？”蒋穿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章梦飞却好像丝毫不觉得突兀，笑了笑说道：“蒋兄也可以如此的 。”

蒋穿林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倒是想，可我若休息，大总管的工作由谁来做？”

章梦飞晒了一声，笑道：“从来都只听说过找不到人做大将的，却从来没听说过找不到人做皇帝。”

蒋穿林轻轻甩了甩，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我承认，论武功、论行军打仗，我都不如你。论治理地方，我恐怕连财政处的一个副处长都比不上。但那又怎样？楚汉相争，项羽连连胜仗，若在当时，你会认为哪一个才是最后的赢家？”

章梦飞想了想答道：“刘邦，我会认为刘邦赢。”

“为什么？”

“刘邦有三个优点。第一，刚刚进入咸阳的时候刘邦就约法三章，这说明他懂得争取民心的道理，至于民心的用处，相信你我都非常清楚。”

蒋穿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刘邦身边有许多人才，萧何韩信，张良陈平，而项羽身边却只有一个范增却还已经八十多岁，项羽却还不能好好使用他，陈平一个小小的离间计就让他再也不信任范增。”

蒋穿林再次点点头，表示认可。

“第三，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刘邦打下地盘后懂得治理，而项羽却什么都不管，只知横征暴敛，菏泽而渔，短期之内倒没有什么，但时间一长就会军粮不济，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蒋穿林点了点头，笑道：“章兄说的很对。但章兄的这些经验是谁总结的？在这之前有人知道民心的重要性？有人知道谋士的重要性？有人知道发展生产的重要性？”

“回答是没有！一直到三国时期，四世三公的袁绍仍旧是只知道招揽名士却不能使用名士做事，许多诸侯都只知道征兵抢地盘却不知道发展生产，以至于连军队都经常无法吃饱。”

章梦飞脸上默然。蒋穿林继续说道：“如果有个人跑到那个时候，告诉过去告诉项羽民心有多重要，谋士有多重要，发展生产有多重要，你认为项羽会相信吗？”

“答案是不会的，”蒋穿林自己回答道：“这三样东西是经过数次数十次的争霸才逐渐被证明其重要性，一个人再聪明也不可能空口白牙让别人相信他，所以我不打算和你争辩什么。”

章梦飞没有争辩什么，眼睛只是机械地盯着满屋子乱跑的儿子。孩子有时会跑到蒋穿林的身边撒娇，蒋穿林也会逗逗他让他发笑。

“我也明白，这些经验的确是经过无数次的争霸和战争才证明的，在这之前刘邦曹操都曾做过无数次的尝试和猜测，但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刘邦曹操，你所做的就是最正确的？”

蒋穿林微微一笑，让人感到无比的自信，却又丝毫不觉得霸气。“你我都是那种不可能被人说服的人，即便某一天理屈词穷了，心中其实还是坚持自己才是正确的。我说的对吗？”

章梦飞缓缓点了点头，知道蒋穿林知道不可能劝服自己，所以压根不准备浪费那些力气。其实也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的确不需要用道理来劝服自己的。而且在这个时候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无异于公开自己的战略方针，无论他如何信任自己，都显得有些太过冒险。

“我答应你出山，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你说。”

“我要求做整个舰队的总指挥。”

“……”

章梦飞见蒋穿林面色不善，解释道：“我要求这个，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比所有人更有能力做这个位子。你可以问一下盛世才赵禹他们，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比我更适合做这个位子，我绝对不说别的，老老实实帮你带着第二中队。”

“那好，”蒋穿林一拍大腿，道：“时间紧急，就明天吧，明天你们三人一同到海军处报到，如果他们两个都认为你最有这个能力，我就让你做这次战斗的总指挥。至于战后，你打算怎么做？”

章梦飞笑道：“到时候再说吧，那个处长的位子更适合让文官来做，我更喜欢冲锋陷阵，没有那个耐性。”

蒋穿林也是一笑：“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

“今天让你们一起过来，是想商议一下一个半月后和海沙帮决战的事情。”蒋穿林指了指板凳，示意三人坐下。“今天我想选出一个总指挥，全程指挥这场战役。”

“虽然说新式战船威力巨大，但毕竟是第一次用于战场，而且只训练了半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的威力到底有多大。而这场战役关系重大，我们必须要打赢才行，所以必须要让一个最合适的人担任总指挥。这次选帅，不分职务大小，不论资历，而是要选最有能力的人来指挥这场战役。”

“海军一直都是你们三个人分头负责的，我想听一下你们三个的意见。赵禹，你先说吧。”

赵禹轻轻咳了两声，说道：“虽然我现在仍旧挂着海军处长的名头，但我必须要为我手下的弟兄负责。大家都非常清楚，虽然海军第一大队有三个中队，但实际上的战斗力恐怕连一个新式中队的战斗力都不如，说白了，这才战斗的主力不是第一大队，而是盛哥和章哥的两个新式中队。而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忙于训练自己的弟兄，根本没留意新式战舰的事情，这次战役如果由我来指挥，新式战舰的力量恐怕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所以我认为自己绝对不是合适的人选。”

赵禹之所以这么谦虚，并非是因为他是什么谦谦君子。自从蒋穿林命令盛世才组建并独立训练新式舰队，他就意识到蒋穿林有栽培盛世才的意思，毕竟现在谁都看得出来新式舰队才是将来海军的发展趋势。虽然如此，他却并不着恼，因为当时新式舰队的编制被定位一个中队，自己如果过去事实上就是被降为了中队长，以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如果蒋穿林真的分配任务，难保自己不会有什么怨言。而盛世才则不然，他当时只是一个中队长，平调过去绝对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而他的经验也确实比自己丰富许多，更能做好这件事情。再者了，一旦新式战舰的战斗力被证明出来，自己的第一大队也肯定会全部换装，这是有前车之鉴的。陆军的三个师全部都是新式刀剑和新式弓弩，而且听说两个炮兵营仍在扩充，据说是每个师都要有一个炮兵团，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埋怨的。再加上盛世才是带自己出道的大哥，所以就顺水推舟的提出退出竞选。

蒋穿林不知道赵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对赵禹的坦白十分满意。转头又向盛世才问道：“老盛，你的意思呢？”

盛世才沉吟了片刻，说道：“新式战舰是章兄弟和我一同设计的，舰队也是我们一同训练的，虽然我们的成绩不分上下，但说句实话，以前我是在水上混过很长时间，但打海战却是头一遭，指挥大规模的海战更是第一次，而章兄弟却是在海上混了多年，大规模的海战也打了不止一次，所以我认为章兄弟比我更适合做总指挥。”

赵禹张大嘴巴望着盛世才，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而章梦飞也是神色微变，不知在想些什么。蒋穿林问道：“你们两个真这么想？”

盛世才坦然点了点头，回答说是，赵禹也不好开口否决，只能跟着点头。

蒋穿林转头望了一眼章梦飞，道：“昨天章兄弟也对我说了，他认为自己才是最合适的总指挥人选，既然你们三个意见这么统一，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从明天开始，全部海军由章梦飞统一指挥，直到宣布和海沙帮的战争结束为止。好了，散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