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不想做了，我想呆在家里做生意。”赵禹的语气透露意兴阑珊，任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不痛快。

新的海军编制在不久之前被制定下来，总共只有四个中队，刚好原来一个大队的编制——三个冷兵器舰队合并成了两个火炮舰队，多余人员要么复员要么转成陆战队。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再有大队这个编制，因为那样等于所有的海军力量都直接掌握在了这个人的手中，所以赵禹这个大队长的职务也理所当然地需要卸任。官职越做越低，任谁都不会痛快。

蒋穿林抬起头来，盯着赵禹看了半响，突然叹了一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你问这个干吗？”赵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旧老老实实地答道：“二十五……六了吧？”因为很小就成了孤儿，他自己也不大确定自己是哪年出生的。

“二十五六了，”蒋穿林冷哼一声，“我还以为是十五六呢！”

“……”赵禹有些摸不清蒋穿林到底什么意思，只好低头不语。

“你带兵也有些年头了，那我问你，军队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用来……”他正想随口胡说，却突然想起去年两个军校扩张后内部散发的一个小册子，“外地入侵时……用来保家卫国，朝廷需要时……用来开辟疆土的。”当时只是随便看了一遍，记得已经不大清楚了，不过想来意思就是这样。

果然见蒋穿林点了点头，却又继续问道：“说的不错，那我问你，你统领海军，知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那个……应该……也是保家卫国、开辟疆土吧……”赵禹支吾了半响也没能说个道道出来，突然发狠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权力太大了？”

蒋穿林听他说的不堪，冷哼一声，道：“是又怎么样？怎么了？想拉杆扯旗单干？你尽可以过去试试，看有几个人会跟你走？”

“你……”赵禹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但却忘了收力，桌子被他大力一掌打的稀烂，上面摆放的文件等物登时散落一地。

外面护卫听到屋内这么大的动静，纷纷跑了进来，但看到海军处长的样子象是在和大总管呕气，也不知道该不该劝阻，登时显得十分手足无措。

蒋穿林目光绕过赵禹，对着护卫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在和赵处长商量点小事，都出去吧。”

众护卫犹豫了一下，最终觉得不可能出什么事故，便相互使了眼色，一同退了出去。

蒋穿林目送护卫出去，摆手道：“坐！坐下来说。”

赵禹犹豫了片刻，可能也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些欠妥，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

“你是海军处长，那我现在问你，海军整编，总共花了多少钱？”

“这个，大约一百万两白银吧？”

“一百万两？”蒋穿林嘿嘿笑了两声：“那是零头！第一第二中队共三十二艘炮舰，每艘平均六万四千两，加起来一共是二百零三万两。再加上巡逻舰、武器、弹药，总共是三百三十六万八千两，另外每年还要支付九十三的折旧费、维修费以及军费。”

赵禹忍不住哦了一声，他虽然知道舰队非常花钱，却没想到竟然要这么多！三百三十多万，快赶上他跟盛世才两个人加起来的财产了，他两人不是非常擅长经营，因此财产加起来也才四百来万。

“第三中队和第四中队的炮舰经过重新设计，炮火更加犀利，但花费上面也更加厉害，比起第一第二中队是只多不少。如果打仗则更加厉害，和海沙帮的一战，我们整整花了三百七十四万两，这还是因为战舰和人员都没有损伤，否则这个数字至少要翻一番。你自己算算这得多少钱？第一第二中队是卖了一个船坞给章梦飞才建起来的，就这样，一直到我们和海沙帮开战前夕，造船的钱我们都没能完全结清，为了打仗更是欠了一屁股钱，直到拍卖掉了兵工厂这才让第三第四中队的战舰开始造起来。到现在为止产业拍卖总共也才三千多万，但海军这块一下子就花去了一千多万，你还在这嚷嚷扩充海军，如果你能找到钱，随便你怎么玩都行。”

“……”赵禹沉默了半响，就在蒋穿林就要结束话题的时候突然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投入的多，收获的也多啊！就像做生意，本钱越多赚的也就越多。”

蒋穿林楞了片刻，随即微笑着点头道：“不错，能说出这番话来，说明你比以前有进步了。不过还不够，做生意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尤其是象我们这种做大买卖，不光要考虑资金的问题，还要考虑资源、人手、市场、时间、甚至战乱等等因素。”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人在村子里卖酱油，卖的很好，每个月能卖一缸酱油，赚一两银子。如果他有足够的本钱，请上足够的人，一个月生产十缸酱油，是不是他每个月就能赚十两银子？”

“那是不可能的，”赵禹若有所思地说道，“即便大一点的村子，一个月也用不了两三缸酱油，他一个月生产十缸不光不会赚钱，反而会赔钱。”

“说的不错，”蒋穿林点头表示嘉许：“我们现在的情况就像这个卖酱油的，资本已经有了，人手也有那么一点，但市场却已经快要被塞满了。如果我们不能马上找到新的市场，生产就没有办法再扩大了，否则就会象那个卖酱油的做了十缸酱油一样，不光不会赚钱，反而要赔很多的钱。”

“道理上讲是这么回事……”赵禹沉吟了半响说道：“但市场怎么可能会饱和呢？再说了，大宋境内百姓的衣服可还都是他们手工织出来的丝绸和麻布，一旦我们象放开钢铁那样放开布匹和其他东西，市场至少能够扩大一两倍不止。”

蒋穿林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其他因素。赵宋政府可以说是现在遏制蒙古人的最强最坚韧的势力，一旦赵宋内部出现大规模地经济崩溃或者内乱，襄淮防线恐怕立刻就会出现问题，届时蒙古人沿江而下，不光赵宋危急，整个天下甚至……四海都会陷入动乱，到时候别说扩大市场，恐怕我们也要很快直接面对蒙古人的铁骑。”

“所以我才主张扩建海军，主要我们的海军足够强，蒙古人……”

“那资源呢？”蒋穿林突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生丝从哪里来？棉花从哪里来？都要我们自己种吗？生产出来的东西怎么办？卖给谁？都要我们自己使用嘛？还有铁矿，我们这里可没有铁矿，我们用大海隔绝敌人的同时，其实也隔绝了我们，我们从哪里弄来铁矿？没有铁矿我们用什么铸造刀剑？用什么铸造火炮？刀剑火炮都是有寿命的，你用什么来补充消耗？”

“……”赵禹沉默了半响，也意识到自己的观点十分成问题，因为本来是在谈论怎么发展，但自己的思路推倒出来的结果却是让一切都被蒙古人打成了稀巴烂，这明显是一个非常愚蠢的想法。“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该怎么办？”蒋穿林突然笑了，“我是大总管，我的职责是从你们的建议中选择最合适的执行，而不是为你筹划该怎么做。要我说你现在已经非常不适合海军处长这个位子了，人家章梦飞战前就递交了一份发展计划书，水平相当高，连我们这些专业人员都很佩服，还有海军的改革建议书，我们现在都在考虑着什么实行，具体怎么实行，你却还在这里磨叽着一个海军大队长的职务，怎么跟人家比？”

“我……”

“怎么，不服气？我把章梦飞的建议书……”蒋穿林突然止住了弯腰的动作，“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你也写一份建议书出来，如果写的比章梦飞的好我就按你的建议书做，写的不好你自动离职怎么样？”

“写不出来！”赵禹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又怎么样，难道你真要撤我的职？我又没出什么差错，这事搁哪你都不占理。”

“没出什么差错！”蒋穿林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掌柜能力严重不足，这个理由还不够我这个东家辞掉你？”

蒋穿林正要好好教育赵禹一番，一个灰衣汉子突然匆匆走了进来，对着他行了一礼。看了一眼他服饰上的标记，乃是情报处的人，知道那件事必然有了结果，心中虽然欣喜，却不便在赵禹面前询问，当下说道：“就这样了，你回去好好想想，看我说的在不在理。有空多往你盛哥家走走，让盛嫂帮你物色个媳妇，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真是该找个女人好好管管你了。”

赵禹见老大在外人面前训斥自己，感到贼没面子，但若开口反驳情况会增加糟糕，当下连忙告辞离去。蒋穿林这才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汉子行了一礼，答道：“回禀大总管，弟兄们一直都派人盯着蒲家的人，这帮砸碎果然想把镔铁偷运往北方，但大总管说过不许动手，所以弟兄们就按照大总管的吩咐通知了大宋杭州水军。”

“你做的很对！后来呢？”

“后来，按理说蒲家的船队有十几艘船，目标很大，在海上非常容易发现，而且都是商船，还不是我们这里产的，速度慢的可以，应该很容易就会追到才对，但弟兄们等了数百里都没能等到，估计是来不了，最后只能通知海军的兄弟出手，把他们拦了下来。”

“是吗？”蒋穿林叹了一声，“大宋的水军是越来越弱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蒙古人来了能不能挡得住。”

“是！”汉子附和了一句，继续说道：“蒲寿晟这老贼当场自杀，但蒲寿庚的两个儿子却不在，听水手们说是潜到泉州寻找老贼蒲开宗了，要不要派人……”

他虽然没有说全，也没有做任何手势，但蒋穿林却非常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这个人在情报处的工作就是专门干那行的。

“不用了，两条小鱼小虾，翻不起什么风浪，用不着费那么大力气跑到泉州去做事。其他人呢？”

蒋穿林虽然吩咐说不用了，但汉子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找个到泉州公干的弟兄把这一家给结果了。情报处的主要任务是花钱办事，因此只要不是特别交代额外的收入都不需要交公，这种有钱的败类，他们全都非常乐意对付。

“都找到了，一共三个火长，两个通晓蛮语的汉人，三个通晓汉语的蛮人。刚开始都吓得不行，但弟兄们说出了大总管开的价码，他们立刻便表示一定向大总管效忠。其余的都送到了东部的矿山。商船和货物一并送到了巨鲸船业在花莲的船坞，他们会全部帮忙处理，而且保证再出来的时候没有人会认出来。”

“干得不错！”蒋穿林点头表示嘉许：“回去告诉弟兄们，你们的功劳已经被你们处长记载功劳簿上了，奖金会和工资一块发给你们。”

汉子早就知道会有不少奖金，但听大总管亲口提起仍是心中大喜，行了一礼连忙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