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消息需要确认，再加上交通不便，消息传回琉球已经是十一月底的事情了，这时蒋穿林也从另外的渠道得知，贵由在事故后不久的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功夫强娶了拖雷的遗孀唆鲁禾帖尼，并伙同其幼子阿里不哥趁着其余诸子外出的功夫一同控制了整个拖雷系的兵马。

北方情报二局的局长在来信中除了汇报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外，连连为自己的莽撞行事表示请罪，并要求上级对自己进行处分甚至撤职。因为这件事情完全是二局的人自作主张，而且事情办的也比较糟糕，不光没能弄死贵由，反而帮他除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蒋穿林当然不会怪罪二局。因为根据情报上描述的事情大致经过来看，二局在此次行动过程中没有犯过任何明显的错误，贵由最后能够在数百斤火药下逃生完全是由于他个人命大。至于自作主张，恐怕自己在那个位子上也会如此，毕竟贵由的英名早已传遍整个蒙古，任何汉人在听到他要取代脱列哥那亲政的时候都会十分紧张，在仓卒之间无法得到上级回复的情况下随机应变绝对是正确的决定，二局完全拥有这个权力，算不得什么自作主张。

倒是此次行动让蒋穿林看清楚了二局的真正力量，在这个时代寻找有勇有谋的死士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找到的还是契丹族死士，在蒋穿林的概念中蛮族中很少有人敢去做这种必死的事情的，蛮族中有头脑的人则更是少之又少——否则这个地球早就被铁木真这样的野蛮人给蹂躏散架了，两个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概率相乘，机率比寻找一个智商一百五的天才还要低，蒋穿林很难想象这是二局在两年的时间内用百万伪钞就做到的事情。

他们的局长，蒋穿林也是见过的，憨憨的模样，蒋穿林当时很是怀疑他能否胜任这个工作。不过这也真正验证了几句古话，人不可貌相，不叫的狗才真正咬人厉害，只有这种憨憨模样的人物才最适合骗人，反是那种象轮子功一般的所谓大牛，声势闹的虽大，却只能骗骗那些愚夫愚妇，真正精明的人物是根本就不屑一顾的。

对于蒙古将来形势的预测，蒋穿林当然不会和情报局那么短视。纵观已有的历史，野蛮人进入中原后想要统治汉人，必须要学会汉人文化才行，而窝阔台家族包括眼前这个贵由对汉人都很是不屑一顾，所以是不可能真正统治中原的。至于贵由统一蒙古的影响，蒋穿林认为他们因此而势力大涨的可能微乎其微，因为蒙古高层在蒋穿林“培养”之前就奢侈的不行，此时则是更加不堪，之所以仍旧没有为所欲为，主要原因就是有许多人在盯着大汗的位子流口水。一旦消除了这个威胁，由部落联盟变成集中制，不出十年，整个蒙古上层必将迅速腐化，变得穷奢极欲、不思进取，契丹人和女真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到时候就算贵由如何英明，如何反对都没有作用，因为集中制也不是将权力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而是以他为中心的一个小团体，一旦他的意志和这个小团体发生冲突，恺撒的结局也就成了他的结局。即使没有人敢做，还有一个蒋穿林在一旁候着，随时准备帮忙。

再者说了，西面还有一个术赤家族。拔都和贵由的矛盾在蒙古是尽人皆知，姚枢投靠蒋穿林不久就在讲解蒙古形势的时候说过这点，北方一局也早已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确属实，按照蒋穿林的判断，拔都是不可能让贵由顺利统一蒙古的，甚至不可能容忍贵由的存在，双方只要有一个克制的不好，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

*

“消息大家都听到了吧？”虽然北方二局的存在属于绝密，但北方一局的资料一般情况下都是可以共享的，尤其是那种以时效为价值的消息，所以消息传回情报处不久便分别送到各处的办事处。蒋穿林也不知道这种作法合不合规矩，但觉得这样方便，就这样做了。

“很久都没有开过这么大的会了，今天把大家全部叫过来，是想和大家商议一下我们今后的走向。谁先说？”

章梦飞环绕四周，发现众人都没有立刻发言的意思，首先举了举手：“我先来吧。因为我是刚刚上任才几个月，所以对北方的情报接触不是很多，不过我还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算是抛砖引玉吧。”

“此时贵由已经收拢了拖雷一系的兵力，即使不是非常牢固，手中也有二十万左右的兵力可以调动，再加上老察合台的儿子不里的鼎力支持，对付拔都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大家可以假象一下，如果自己是贵由，此刻该怎么做才是最好？如果换成是我，我必然会趁着众多王子高官被刺的机会，将这个黑锅扣在拔都身上，召集众人讨伐拔都，即使不能将他杀死，也要搞的他元气大伤，十年之内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

“但拔都也不是笨蛋，肯定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又会怎么做呢？我个人觉得，当年窝阔台之所以能坐上汗位，更多的是一种妥协。当年有资格的人也就那么四个：术赤的儿子拔都（术赤当时已经死了）、察合台、窝阔台、拖雷。术赤的出身有问题，所以拔都的可能性不大，察合台则是威望不足，更要命的是当年术赤和察合台的关系很差，以至于两个派系也是势同水火，无论哪一派获胜另一派都必定拼死反抗，所以同时都没有了机会。窝阔台人缘虽好，但拖雷却是实力强横：老铁木真死的时候分家，三个大一点的儿子每人四千军队，拖雷一个人却分了十万军队（准确数字是十万零一千）。”

“结果拖雷应该就是被这么强横的实力给拖累了，大家可以想一想，拖雷的实力这么强横，如果再做了大汗，其他三系岂非危险的紧？而窝阔台则不然，他的实力并不比别人强悍，甚至可以说是四个派系中最弱的一个，不可能，或者说十年之内不大可能对其他人形成威胁。”

“但现在的情况则完全不同，贵由已经拥有了将近两个派系的力量，如果再击败了拔都，无论是否能够吸收拔都的力量，事后察合台一系都很难再保持现在这样的超然地位。所以我认为不里多半不会赞成这场战争，即使不能公开反对，也多半会保持中立地位。”

“即便如此，贵由如果坚持要打，还是能够赢的。因为贵由此时已有大汗的名分，完全有权力调遣拔都，而且有着讨伐刺客的名义，可谓是出师有名，再加上他此时的力量可以说是强过拔都许多，只要不出意外，绝对是稳赢的局面。”

“但我刚才说的只是没有意外，这种意外发生的概率大小，要取决于他对拖雷一系力量的控制程度。他控制的越好，他的后顾之忧也就越少；相反，如果他控制的很差，估计连他自己也不会出征。所以我认为要想准确判断下一步的形势，最好的办法就是加紧留意拖雷一系人马的动向。至于打仗的时机，蒙古人都是骑兵，九月份才是最合适的季节，即使有人突然袭击，也至少是春天有草的时候。”

“我的话完了。”

会议室中沉默了半响，蒋穿林用食指轻轻瞧了瞧桌子，问道：“大家怎么看？”

郭贤齐问道：“章兄的意思可是说，不里一系人马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持平衡？”

章梦飞点了点头。

郭贤齐道：“但章兄有没有想过，贵由如果真的控制了拖雷一些的人马，就已经是打破了这种平衡，即使不里保持中立，依然不能维护这种平衡，而不里唯一能够让这种平衡继续保持下去的方法，只有加入拔都一方。所以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不里的态度，如果他肯加入拔都一方，贵由必然也会知道，对于开战必定会持慎重态度，这仗就很难打起来。反之如果不里绝对不可能加入拔都一方，无论他保持中立还是继续帮助贵由，这仗一定都会打的起来。所以我个人觉得不里的态度才是战争能否打起来的真正关键。”

章梦飞微微一笑，正要辩驳，却听李俊问道：“两位，按照两位的说法，如果打的起来，最早在明年春天，最晚在明天秋天，李某说的可对？”

二人点了点头，李俊继续问道：“那按照两位的说法，我们最早能在何时得出判断？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就算此时派人送信到北方，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再加上情报处的人还要费些时间调查，恐怕我们得出结果的时候仗也差不多已经开打了。”

郭贤齐章梦飞二人微微有些脸红，李俊也不为己甚，只是说道：“我个人认为，目前我们最重要的不是研究对方能否打的起来，因为从时间上来说这个判断没有太多的意义。我们更加应该猜测的是，如果对方打的起来，会打到什么程度？是分个胜负就完，还是打个你死我活？届时我们应该怎么做，是坐看涛升云灭，还是立刻出兵？如果出兵，采用什么旗号？”

蒋穿林连连点头。其实他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一旦对方开战，无论是分出胜负还是相持不下都立刻出兵。虽然仍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打，但整军备战却是必须的事情，因为如果自己准备好了一切而对方没打仗，也不过是浪费了一些物资和力气，而一旦对方开始打仗而自己未作准备，浪费的可就是最好的出兵时机。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切实可行的进军口号，因为军队虽然属于招募性质，虽然也有一些军规，但凝聚力却不是很强，如果不能找到非常好的动员口号，一旦开战恐怕很多人都会吵着退伍。

“说说你的看法。”

李俊微微一笑，“那我就随便说说，抛砖引玉好了。先不谈论是否真的会打，我先说说真的会打起来会怎么样。一旦对方打了起来，无非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僵持不下，一种是一方胜出。僵持不下还好说一点，大概会陷入一种不断消耗的状态，但对于一方胜出的局面，恐怕大家都有一种错觉，就是对方会两败俱伤。”

众人神情立时默然，因为潜意识中大家的确有这种想法，但仔细一想却又立刻发觉这绝对是个愚蠢的念头：如果越打越弱，蒙古人怎么可能在十来年的时间中一统草原？不是一个部落的蛮族都能收服、吸收，更何况原来就是一个部落的？

“所以最最有利的局面就是对方能够对峙起来，能否互有损伤不要紧，最重要的就是对方能够象螃蟹一样的互相钳制，全都不能动弹。咱们就在这个时候出兵，先抢占整个山东，用半年的时间稳定局面，扩充军队——咱们现在的军队可实在有些太少，陆军只有不到两万人，而且连预备队都没有，然后一鼓作气，趁机占领整个河南河北山东山西，据关守河。这个时候无论是贵由胜利还是拔都胜利，甚至或是对方和解联合，都再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了，因为届时咱们虽然只有两三万精兵，可有战斗力的新兵至少有十万左右——弩箭兵两三个月就可以训练出成果来，可能会辛苦一点，但对方绝对不可能拿咱们怎么样。以后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太远，而且大家也都猜得出来。”

“当然，这个是最理想的情况，可能性恐怕和掷骰子不作弊掷出三个六一样大，所以我们最好的机会就是在对方刚刚开始战争，尚未分出胜负的时候出兵山东，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对方才最最无法腾出手来对付咱们。之后咱们就想办法让他们陷入对峙状态，如果贵由占了上风咱们就帮忙打击贵由，但如果拔都占了上风咱们也没有必要帮助贵由，这个时候最是咱们发展的大好时机，因为贵由就算恨的压根痒痒也没有用处，他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只需要能将这种情况延续半年，咱们狠狠招上一批人马跟他硬磨，反正北方汉人此刻过的是猪狗不如，只要有饱饭吃，不怕没人愿意当兵。等死上个七八十来万人的，蒙古人的锐气也磨的差不多了，咱们的军队也练出来了，然后再稳定地盘不迟。如果官府储备资金不够，就向民间借贷，山东也有不少矿山什么的，事后拍卖就能补上。”

李俊的话让人心底登时冒起一阵寒气，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最最实际的做法，否则等蒙古人稳定了地盘再出手，死的恐怕就不是七八十来万，七八百万恐怕也不止，至今为止蒙古人已经杀了至少两千多万汉人了。

“诸位以为如何？”蒋穿林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反对，于是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散会后马上整军备战。”

李俊的建议已经不需要名义，甚至不应该有名义，因为他们要低调行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别人只当自己是个军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