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很快便离去开始准备，蒋穿林却将姚枢窦默二人留了下来。
“姚先生、窦先生，二人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姚枢望了窦默一眼，苦笑道：“一直以来我二人都对局面乐观的很，直到今日听了李处长的话，方才知道局面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真是令人惭愧。”
蒋穿林微微摇头，笑道：“李处长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并非全对，事实上局面远远没有恶化到那种程度。”
姚枢窦默哦了一声，相互望了一眼，齐齐说道：“愿闻其详。”
蒋穿林道：“李处长的话之所以让人紧张，是因为他告诉大家蒙古人打完这一仗后会变得更加强大。其实也没有什么，蒙古人这些年东西征伐，实力本来就一直在不断增强，但也没见他怎么着。关键是我们原来一直认为能够通过这场可能的战争削弱蒙古人的实力，所以才会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吃一惊。”
姚枢窦默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再黑的东西在晚上也不会觉得他黑，但稍微黑一点的东西在白天看起来就会觉得特别黑，这就是个对比的问题。想到这里二人登时长长疏了一口气。“但蒙古人实力不断增长，也的确是个问题。”
蒋穿林微微一笑，“蒙古人实力在增长，咱们的实力也在增长。打个比方，蒙古人此时有二十万军队，咱们却只有两万，再过一年后大家都增长了一万人，二位说是此时打咱们的赢面大还是明年打咱们的赢面大？一年可能不够明显，就说十年，十年后大家都增长了十万军队，二位认为是现在咱们的赢面大还是十年后的赢面大？”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数学问题，姚枢窦默也曾涉猎算术，对此当然是了然于心。“只怕，蒙古人未必会给咱们这么久的时间。”
“时间上绝对不会有问题，”蒋穿林很肯定的说，“野蛮人想要进入中原，如果没有众多汉奸的帮助，是不可能在中原待太长的时间的。截至目前为止，无论贵由还是拔都，都没听说过他们手下有什么汉人谋士，所以无论二人哪一个最后胜出，最后都不可能很好的统治北方汉地，对于淮河以南的地区，他们偶尔骚扰一下还行，想要长久占领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从政治上讲。从军事上讲，蒙古人最大的战力是骑兵，而南方却是水道纵横，非常不利于骑兵展开，想要攻过淮河，没有非常熟练的水军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训练一枝水军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北方，曹操当年的经历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况且蒙古人是马背民族，更是不擅长这个，他们只有依靠汉人才行，这显然再次让情况困难了许多。因为这种种困难，对方必定会从吐蕃借道，先灭大理，对赵宋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然后再从四川、襄阳一线突破。”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单单绕道攻击大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恐怕没有两三年不可能奏效。至于从四川、襄阳突破？那里如今有余玠孟烘两位名将把守，据说余玠还在重庆修建山城。届时居高临下，抛石机又比对方厉害，又不用担忧粮食或者武器不足，只要不是对方长年围困，绝对不会失守。”
姚枢窦默二人都是那种万金油型的人物，蒋穿林说的这么白话，二人自然没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当然，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墙，但只要对方能够坚持上五年，咱们就能再移民两百万，壮年男子七八十万，届时再征召个七八十来万的军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在双方胶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在蒙古人背后捅上一刀，嘿嘿……”
“那大总管为什么不能再忍耐两年，非要此刻出手呢？”姚枢窦默对此都是颇有疑惑，按照这种说法，目前形势可以说是大好，蒋穿林完全必要冒险。
“咱们跟蒙古人的生意可以说是已经做到头了，”蒋穿林微微摇头，道：“蒙古人同咱们交易中，受益的只是上层的少数几人，长远来说绝对是有害无益，贵由和拔都都是聪明人，肯定也注意到了这点，所以二人无论最后哪个获胜，都必定会想方设法断绝生意，而且最后一笔对方肯定会赖帐不还，说不定商队还会有性命之忧。这一年来咱们已经得了数万匹军马，骑兵师都已经组建起来了，所以没有必要再为最后一点蝇头小利让商人们拿着脑袋冒险。”
“从军事上讲，咱们的士兵虽然足够强壮，训练也非常有素，但却只是进行过一些猎奴行动，没有见过真正的实战，没有打过真正的硬仗。这次行动如果成功固然是好，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退回老巢，蒙人没有水军，也拿咱们没有办法，但陆军处却可以得到一些战场上的真实数据，对陆军的实力以及对方的实力有个更加准确的判断，今后的行动规划也会更加合理一些。”
窦默悄悄转过身去，偷偷用棉布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他已经完全明白蒋穿林告诉他们这些事情的原因。他们二人，连同郭贤齐在总管衙门都属于那种顾问的性质，各自针对某个部门呈交上来的重大计划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并把蒋穿林的一些命令传达到各自的部门去。也就是说，蒋穿林在这个政权模式中的角色相当于总揽一切的宰相。
主要的矛盾在于军事方面的职能，一直以来二人都希望能够插手军事方面的决策，但蒋穿林却总是以各种手段推脱。因为郭贤齐能力和他们相差无几，资历也比他们老了许多，所以这种不满硬是被忍了下来。但前些日子蒋穿林再次细化职能，整个军事决策方面的事情被交给了几个毛还未长齐的娃娃和几个从内地请过来的被罢职的老头，连郭贤齐都被赶出了军事决策集团，二人的不满由此开始迅速升级，很快便有了要爆发的趋势。想来他今天的话就是要告诉自己，不是不想让自己插手，而是自己实在没有那种能力。
“今天李处长的话是我指使他说的。不管以后会是什么局面，今天既然我们已经开始做了，就一定要全力以赴，尽量做好，任何人都要打足精神，绝对不允许出现拖拖拉拉或者阴奉阳为的事情。所以刚才的话我不希望传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就这样了。”
说完收拾了一下自己东西，独自去了。此次会议属于绝密的级别，所以各人都没有带自己的助手，蒋穿林也是一样。
*
要准备的军用物资无非军械、服装、口粮三样而已。服装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琉球纺织业如此发达，随着找个纺织厂都能轻松提供两三万人服装的布料，然后再随便找几个村子代理加工就可以了，虽然仍旧没有人发明缝纫机，但琉球也不是人人都能开厂办矿，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工人，仍有许多女人整日呆在家中做家务，尤其是冬天空闲的时候，对于这种不出家门就能赚来的外快几乎是人人喜欢。以前没有纺织机的时候，浙江杭州等地有不少人专门租给织户纺织机，然后交给他们生丝代为加工的，琉球这时也有不少专门以从政府或其他单位接受订单，然后把布匹拿到农村找人代为加工的。
粮食更是没有任何问题，这些年蒋穿林一直都在坚持不断地储备粮食，琉球的粮价能够持续不断地稳定在三十文一斗，刘正风能够不断捕获奴隶开垦荒地，全都靠的是蒋穿林的粮食储备政策。至于军械则更加简单，仓库里就存有四个师的装备，随时可以组建四个师的军队，两个兵工厂加足马力，一个月就能生产两个师的装备。关于这点不要疑问，兵工厂的兵器不仅卖给军队，赵宋的军队，刘正风的军队，甚至民间、奴隶贩子，每个月都会消费大量的兵器，所以即使军队三年不打仗，兵工厂照样不会破产。
另外由于火炮研究积累了大量经验，火枪研究可以说是进步神速，已经生产出了一部分样品。只是由于缺乏战场数据，有可能存在某些未知的、致命的缺点，蒋穿林没有急于让陆军大规模装备，而是在年底之前免费捐给了陆军一千条，由第一师组建一个火枪团（战斗人员大约八百四十人，多余的部分作为后备），在战场上试验他的效果。火枪为后装，燧发，枪管内两条等距阴线。火药事先用纸定量包好，柱形弹头，弹底有凹孔，铜披甲。射击速度可比弩箭一半，有效射程和准确率不详，有待战场验证。
军备虽然容易，但军队的动员却显的异常困难。这场战争无论你怎么看来，都象是一场帝王争霸，如果蒋穿林只是一个普通军阀，琉球也只是一个战乱频频的地方，这种没有任何借口的攻击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琉球一直以来都非常平静，人们也都有些习惯了这种生活，除了军火贩子之外，大多数人都不希望战争。而军队也都是募集而来，很多人当初参军冲的都是军队的优厚待遇，如今一听真的要上战场拼命，很多人都开始打起退堂鼓来。
对于这种情况，谁都没有办法，到后来蒋穿林以及陆军处干脆放弃了动员，直接让军法处的人过去弹压。这些年军法处的权力越来越大，无论当兵的还是当官的见着军法处的都是无事抖三分，跟老鼠见了猫一般，所以军法处只是派人在军营中多巡视了两圈，再也没有人提退伍的事情了。至于战斗力的问题，只要见了血人人都会眼红，尤其是这些整天吃肉精力旺盛的家伙，根本不需要督促自己就会拼命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