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拔都王兄派来的使者?”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不里的伤口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让他有些心绪不宁。
蒙古的制度非常类似于现在的邦联,整个国家由许多兀鲁思联合组成,大汗乃是所有兀鲁思举行库里勒台选出来的共主——起码直到现在为止名义上仍旧如此。而兀鲁思则是一种以家族为组织方式的集政权军权为一体的行政单位,整个兀鲁思的财产和军队属于整个家族共有,王只是家族的代表而已,所以从理论上讲,想要和平地吞并一个兀鲁思绝对不是杀了王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情,因为他们家族很快就会重新选出另外一个人做王。
不过事实上并非任何家族都能做到这点,许多兀鲁思只不过是铁木真的一个旁系后代,甚至旁系后代的旁系后代,或者某个立过功的将领,势力非常弱小,新选出的继承人通常需要经过大汗的认可方能正式继位,如果大汗对他们选出的继承人不满意,他们唯有重新选举才行。明白现代选举的人想必都会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大汗只要愿意,很容易就可以把这些兀鲁思的王都换成自己想要的人选。而贵由此时也正是通过这种方法来控制那些小的兀鲁思。
但使用这种方法对付那些大一点的家族就不行了,因为大一点的家族在政治上都相对比较独立,他们重新选出来的王不需要大汗的承认就能继位,所以即使重新选举,大汗也很难干涉兀鲁思内部的事务。对于这些大兀鲁思的亲王,杀死王只会将他们整个兀鲁思推向拔都一方,但救活王却能让王对贵由个人感激,总而影响他们整个兀鲁思同自己的关系,所以贵由很明智地尽量命大夫将他们救活下来。
不里就这群幸运的人中的一个,当然他不需要贵由的大夫,作为一个拥有上百万平方公里牧场的兀鲁思的汗王,他随时都带着自己的大夫。虽然浑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但不知怎地,虽然伤口外部早已愈合,受伤处却总是疼痛难忍,尤其是变换姿势的时候,可以说的上是钻心的痛。
“小人正是拔都汗王派来的使者。”,使者垂手站立,恭恭敬敬地说道:
“说吧,什么事?”
“我家王爷拖小的给王爷带话,咱们钦察汗国和察合台汗国以前虽然有些摩擦,但却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
不里悄悄挥了挥手,外面立时走近一个美貌女子,跪在他旁边轻轻帮他锤腿。其实不用听也知道使者在说什么,因为这已经是拔都派来的第六个使者了。遇刺事件发生后,贵由立刻找出了许多“证人”和“证物”证明刺客是拔都派来的,并派使者四处传檄邀集各地兀鲁思共同讨伐拔都,其中第一找的就是不里。拔都自然也是毫不示弱,同样派出使者四处邀集同盟,共同对抗贵由的专权。
对于二人的说法,不里觉得都象是真的,也都不像是真的。他曾亲眼瞧见,贵由本人也在事故中受了重伤,全身上下留下了十多处一寸多宽的伤口,后来几天还发了不小的高烧,甚至曾经一度昏迷不醒,他的随身大夫检查后甚至说贵由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完全可以说是生丝一线。照常理来计算,这事不应该是贵由所为,毕竟他当时已经顺利登上大汗宝座,世上还没有什么值得他拿生命冒险的事情。不过拔都说的也有道理,他本人并未从事故中得到任何好处,反而是贵由借机吞并了拖雷系的封地军队以及许多小的兀鲁思。以拔都的智慧和坚忍,他是绝对不可能因为一时激愤而做出这种不智的事情的。
这件事细细想来,很是透着诡异。有资格问鼎大汗宝座的就那么几个人:贵由、拔都、自己、蒙哥。自己肯定是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蒙哥也不大可能——这个人不像是蠢到自杀的人物,如果即不是拔都也不是贵由,那么应该是谁?谁在这次事件中得到了最多的好处?不过不里并不打算深究下去,毕竟他是个政治家而非大侦探,他关心的是家族利益而非事情的真相。
“……。贵由汗的兵力已经比咱们两家汗国的总和还多,如果再不联合起来,只会让贵由汗各个击破。”
使者终于将话说完,不里摆了摆手道:“告诉你家王爷,大家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应该和睦相处才对,怎么能动不动就打仗?打起仗来死的都是长生天的子孙,死后恐怕也没有脸去见爷爷。你回去吧,告诉你家王爷,让他尽管放心,本王一定会周旋到底,一定不让打起来就是了。”
“王爷说的果然不错,这个不里汗王也就是驴粪蛋,表面光。”使者低头不语,心中暗暗嘀咕。十年前的长子西征回来,拔都就给不里下了这么一个结论,当时他以为这只是辱骂对方的话,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目前的情况谁都可以看出钦察汗国和察合台汗国早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无论哪一个被贵由汗吞并,另一个都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对抗贵由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可见此人有多么愚蠢。
“回去吧!没听见?”
“是,小的这就告退。”使者施了一礼,告辞离去。
使者离去之后,不里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正要吩咐仆人拿酒过来,右腿伤口却是一阵剧痛。不里大怒,也不管是不是女仆的原因,一脚将她踹出老远。“来人,拖出去给我打!狠狠地打!”
女仆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磕的地面咚咚直响,不里却是没有丝毫同情之心,随手抓起身边的茶碗就甩了过去。“打!打死为止!”
帐外很快传来一阵令人兴奋的惨叫声,但不里却是再也没有了喝酒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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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里扬言要为拔都和贵由汗调解,但却只是随便派了个使者过去,至于是否能成,甚或者是否去了和林就不知道了。他虽然没有象拔都那样毁掉两地之间的所有驿站水井,但当年的赋税却以种种理由扣留了下来。贵由对此却只是一笑了之,不仅没有责罚于他,反而派人过去嘉勉了一番。不里认为贵由是由于大战在即,不愿在这个时候四面树敌,益发的得意。
就在春天过后夏天刚刚到来,既不是最佳的出兵日期也没有突袭必要的时候,贵由突然出动十二万人马攻击察合台汗国。整个察合台汗国对此没有丝毫防备,虽然也争取了数日时间召集了七八万的人马,但在贵由的强力进攻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很快便失去了大片的草地。所幸拔都气量甚宏,虽然也气恼不里的自私和自以为是,但却是非常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在得知察合台汗国遭受攻击后迅速调集人马攻击和林。
贵由得知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和林虽然也有七八万的人马,但却都是由一些刚刚吞并的小兀鲁思和阿里不哥的人马组成,在突然遭受拔都攻击的情况下很有可能投降,于是只好放弃追杀不里,率兵迅速回转和林防守。
由于拔都救援及时,察合台汗国的损失并不是很大,被冲散的败兵和牧民都逐渐被收拢了回来。但经此一役不里早就胆战心惊,听到贵由的名字就偷偷发抖,王位更是摇摇欲坠。就个人感情而言,拔都自然是巴不得不里倒霉,但此时并不是合适的时机,一旦新选出来的汗王亲近贵由,自己将会面临四面楚歌的困境,即使事件拖的长了一些,贵由也可能利用这个时间差狠打自己一顿,于是最终伸出了仗义之手,帮助不里稳定了王位。
两家同盟之后的实力仍旧比贵由的实力稍微弱小一些,但差距并不是很大,所以贵由也不敢莽撞出兵,整个蒙古就这样陷入了对峙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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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由出兵的第二天,北方情报一局就迅速开始组织人员撤离。情报局本来应该是非常秘密的组织,但由于蒋穿林给了他们太多招揽人才的任务,以及为了获取更加秘密的情报,很多人都走了上层路线,所以整个情报一局高层的身份基本上都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温都尔哈玛尔这个老贼,当年更是利用职务之便和同蒋穿林的交易的机会将整个情报一局弄了个一清二楚,这也是蒋穿林重新设立情报二局,总管所有刺杀任务的原因。
当初温都尔哈玛尔之所以能够容忍情报一局的存在,除了他认为情报一局并不能产生什么危害之外,更主要的是因为情报一局弄走了许多汉人人才,为他消除了许多潜在的政坛竞争对手,但此刻温都尔哈玛尔已经是自身难保,多半会将名单作为保全自身的筹码供出来。一旦蒋穿林的军队进入山东,贵由必定会立刻按着名单将这些人一一抓捕,与其那时让他们被捕然后供出更多的同伴来,倒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安全撤出。
蒋穿林出兵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毕竟那时的交通和信息传递方式都比较落后,消息传到琉球都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募集船只、准备物资、动员军队,杂七杂八的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军队正式出兵,已经是六月间的事情了。
当然这个时间也有些刻意为之的意思。经过这些年的航海,琉球政府也对周边的气候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总结,中国沿海的季风很有规律:冬天盛行北风,夏天盛行南风,春秋天风向则是多变。所以六月(不要挑我错误,是阴历)绝对是航程最安全,行动最迅捷的北行时机,早一个月晚一个月都没有现在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