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进攻登州城由于破坏比较严重,李俊担心人心不稳便没有刻意收编俘虏,结果大批败兵逃窜到了附近各城之中。随着这些败兵的流动,火炮的巨大威力也开始在整个山东逐渐流传,再加上近些日子对登州城墙的侦察,很多人都对火炮产生了一个不小的阴影。海州比登州几乎要小上一半,守兵本来就少,为了实现“围城打援”的计划又调走了许多,再去掉昨晚损失的已经不足两千人,所以火炮一轮齐射后守兵便举白旗投降了。
海州稍微稳定之后李俊就派出了探子侦察登州的情况。敌军虽有六万多人,却也不足以将登州围的水泄不通,再加上都是临时混合在一起的部队,极度缺乏组织和纪律性,侦察兵很容易就弄清楚了敌我双方的情况。
情况比李俊设想的还要好上许多。山东世侯之所以会同心协力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一些有心人注意到了李俊的潜在威胁。不过同历史上的所有联军一样,他们的部队同样缺乏严格的纪律,他们的联盟同样缺乏有效的组织,他们之间同样缺乏足够的信任,人人都打着消耗别人的主意,生怕自己实力受损后被别人吞并,全都不愿主动出手,所以联军在登州城下整整干等了两天都毫无作为,这种情况直到塔察儿的到来才有所改变。
蒙古蛮子攻城的手段就是那么一套,塔察儿赶到的第二天便纵兵到附近各县搜索百姓——当然,也顺便搜刮一些油水——次日一早大军便拿着刀剑逼迫着百姓冲上前去填埋护城河。
这个法子可以说是阴损到了极点,二十一世纪甚至有人将它和农民运动、核武器并称为三大禁忌武器,用后会造成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后遗症,蒋穿林——李俊——宋明虽然聪明,也不可能为这个无解的问题找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过作为一师之长,宋明自然知道自己的责任,更清楚城破后的严重后果,所以无论自己对下面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怎么同情,仍是坚决下达了炮击的命令。好在火炮都架在城墙下面(投石机也是一样,都在城墙内侧(其实也不是城墙内侧,而是城中的一个开阔地方),一来可以减少损伤,二来不用费力气将弹药运送到城墙上面),炮手并不能直接看到外面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士气损伤并不是非常严重。
这些临时搜罗来的百姓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军事素养,身后的刀剑固然可怕,但那随时可能在身边爆炸的炮弹却更加可怕,所以一轮齐射之后就哭天喊地地抢先往回逃窜。但这些“溃兵”却未能给守兵带来任何机会,这些蒙古蛮子显然是见惯了这种情况,很熟练地用弓箭将这些农民一一射杀。但这样一来,塔察儿立时有些技穷。
等候了两日塔察儿便开始有些不耐,毕竟骑兵消耗极大,而内地也比不得草原,连马匹的粮草都要靠民夫运输才行,匆匆自益都带来的补给顶多只能再用两天,塔察儿便打起了退兵的主意。但这样无‘功’而返显然不是塔察儿的性格,在得到海州失陷后更是得到了借口,立时甩开其他‘友军’向海州方向进发。
塔察儿也不是傻瓜,在得知海州有一万兵马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攻的下去,但他也认为敌方主将同样不可能主动出击,所以命阿尔斯楞带领三千人马留在海州附近装装样子,亲自带领其余人马到海州以及宁海州下面的各县劫掠去了。
李俊得到消息登时大喜。虽然一直以来众人内心中对蒙古骑兵也是十分忌惮,但毕竟早晚都要对上的,更何况对方只有三千人马,己方人马足足是对方三倍,如果再没胆量就实在没有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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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斯楞今年已经四十多岁。这个年龄放在现代或许老了一些,但在当时的军队中却又非常普遍,尤其是在蒙古军队中,这个年龄段的老家伙并不占少数。同以往所有的蛮子一样,蒙古蛮子的人丁始终都不怎么兴旺,偏偏他们又特别喜欢四处征伐,几十年内人口都没能增长多少。以前在草原混战的时候他们还能通过吞并其他部落来补充兵员,但近年来随着草原渐渐统一,他们能够吸收的成员也越来越少,军队的兵源也就越来越缺乏,老年人和未成年的娃娃越来越多。
阿尔斯楞打仗非常勇猛,这也是塔察儿命他留守的重要原因之一,但相对的,阿尔斯楞也十分骄傲,在他看来汉人是十分懦弱的,因为当年他们这些蒙古蛮子入侵中原的时候经常几十个人裹胁着一帮百姓就能吓得守兵投降,十余年前西征过程中西域诸国表现出的懦弱更是让这些蒙古蛮子目空一切,所以当听说海州城内守兵主动出城邀战的时候,阿尔斯楞的脑子开始有些发晕——他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做白日梦还是敌将得了失心疯。
这种情绪弥漫在阿尔斯楞胸腔之中,使他甚至失去了一个将领应有的冷静。其余诸军都散在附近各县劫掠,没有一天的时间很难集合起来,而且集合的命令也不是自己随随便便能够下达的,如果事先不请示塔察儿,事后多半会遭到小人谗言。这样折腾下来至少要两天的时间,足够那位“失心疯”的敌将冷静下来,到时别说全歼敌军,恐怕连敌军的毛也碰不到了,所以阿尔斯楞犹豫了一下便下令士兵投入战场。
阿尔斯楞脑子虽然有些发热,但打起仗来并不含糊,见敌将把步兵摆成整齐的方阵出击,立刻下令轻骑兵侧翼游击漫射。这是蒙古蛮子的经典战术之一,他们在西征过程中经常使用,很多时候单单轻骑几轮散射就能将敌军击溃,参加过二次西征的阿尔斯楞对此种战术也是非常熟悉,他相信面前的懦弱汉人军队同样无法抵挡。
但事实却让人大跌眼镜——如果他们有眼镜的话。对面的敌军出乎意料的难缠,敌将很快针对自己的攻击做出了调整,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还击。这让阿尔斯楞也微微有些吃惊,因为在二次西征的大量战斗中表明此种策略是弩箭手和轻骑兵对射的最佳选择。因为弩箭手和弓骑兵相比,本身就具有高攻击(射击准确度高)和弱防御(本身移动困难)的特点,与其争取那一点点的移动能力,还不如固守原地以提高射击准确度。
两轮奔射后阿尔斯楞颓然地发现己方竟然不能在这场热身战中占到任何优势。对方的士兵非常勇猛,在己方弓箭中的打击下虽然伤亡惨重,阵形却没有发生任何混乱,同时还发起了有效的还击,使得己方同样伤亡惨重。热身赛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场消耗战。
当两千轻骑伤亡过半的时候阿尔斯楞的耐性也达到了极点,事实上谁都看得出继续这样的消耗毫无意义,阿尔斯楞的脑中也曾闪过一次战略迂回以拖散对方阵形的念头,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战术并不适合在此地的战场实行,对面的敌军也多半不会再行追击,所以短暂的犹豫之后阿尔斯楞最终选择了重骑兵全军突击。
众所周知,短跑运动员的冲刺时间绝对是一个非常有学问的命题,冲刺的晚了自然不行,冲刺的早了也是不好,因为运动员可能未到终点就没了力气,同样影响成绩。重骑兵也是一样,冲刺的晚了会缺乏速度,大大影响部队的攻击力量,冲刺的早了又浪费力气,大大降低部队的持续作战能力。蒙古蛮子在这方面经验非常丰富,阿尔斯楞一直等到部队离对方的距离只剩下五百步的时候才开始提速冲刺。就在这时,对面阵中飞出数十颗脑袋大的铁球。
近代火炮的瞄准方法是什么,蒋穿林并不知道,但他本科的时候玩过水准仪和经纬仪,根据二者的原理蒋穿林发明了一种利用刻度盘瞄准法。但这种设计却未能应用到实战当中,因为现在的加工工艺根本就生产不出来精密的刻度盘和水平泡(一个玻璃管,里面有一半液体的那个东西,笔者也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了),所以现时的火炮仍是根据肉眼和感觉进行矫正,这也是前次炮击登州城时误伤严重的原因。
按说这种程度的火炮是根本不可能打到骑兵的,但阿尔斯楞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出奇,连续有两颗炮弹在他身侧不到一丈的地方爆炸。巨大的爆炸声震的阿尔斯楞双耳嗡嗡直响,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想起了临行前塔察儿小王爷曾经嘱咐过他什么,但双耳的轰鸣声消失后他又忘的一干二净。对面敌军的面孔变得愈来愈清晰,迎面的几个士兵脸上都流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阿尔斯楞仿佛嗅到了血腥的味道,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凶残的狞笑,手中的马刀也高高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