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来，我和晓玉把整个传销各上课的小土屋和上次迎接“成功人士”的小马头转了遍，把较复杂的地形都用手机拍下来。这当中不时会碰到连锁业的成员，我们都装成情侣，主动以很专业的礼貌语和他们打招呼和特有的握手方式互相鼓励早日成千万富翁。

要是碰到比较老道疑心重的领导，我则很自觉地掏出加入连锁业的“合同”给他看，未了还不忘“虚心”跟他来句套话，什么“望领导多多关照”“多传绝招”之类的。要是发觉还不够让他很释然，就再补上两句吹嘘拍马羡慕他之类的屁话。夸赞别人永远是不倒翁，只要你够真诚，够肺腑！

这些天，我带着晓玉周旋于各传销窝点，所见所闻让她花容失色。晚上她说不想回宾馆了，总觉得睡着不有安全感，好像一闭上眼就有连锁业的人在监视自己。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刺激大脑放松一下的地方，我说有，去酒吧。

进了市中心一家灯红酒绿的酒吧，我们要了间靠窗的吧桌坐下，让服务员来了半打啤酒，听着驻场歌手优美的吉他，慢慢品着酒中的粮食精华，透过昏黄的液体和音乐，品出了人生的快与痛。

吉他完了，灯暗了，一股馨香的烟火弥漫四周，“蹦擦擦”的迪高乐响彻上空。

紧接着，酒吧响起了尖叫声和口哨声音。霓虹的彩灯再次闪烁不断，映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之后，几名身着艳丽单薄胸衣和超短裙的妖艳女子走向吧台各表演台，随着狂躁的迪高乐，卖力地扭动着那蛊惑人心的杨柳腰，尽情甩动那对丰硕迷人的“大白兔”……

晓玉一把拽着我，我吃惊地问她，“咋啦？”

“你小子啥时爱好这个了？五一几天不见，倒要刮目相看了！”她一脸的怒气和羞涩。

“等等！”我一把拉住她，眼睛盯着隔桌的一个光头。

他不正是五一期间刚升经理，宣布他吃宾馆住宾馆、月薪二十万的“成功人士”吗？

按公司的说法，一旦升经理，天天都是吃宾馆住宾馆，开始享受人生，连锁业的基层人员是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他们成了网上经理，有何业务方面的疑问可在网上咨询他们，可至今连锁业一台电脑没有，甚至连电视都有不起，我真不知怎么在网上和这些经理交流。

此刻竟能在这里遇到我的上司，我还真好奇。

当然对这些“成功人士”，如果你想见到他们，公司说随时都可以，前提是你见他们得提出是下边领导无法解答的疑问，还承诺，只要能把网上经理问倒，一个问题奖你十万。

一个问题十万？奖赏不小吧？？

“郭经理，你没事吧？小弟我陪您喝几杯！”虽说开“成功人士”欢送宴那天我才第一次见过他，不过对他印象最深，因为他职业特殊，又是个光头，曾是山城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知名律师。后来我五一回单位也通过那边朋友查询到，确有其人，不过两年前离职，下落不明。

虽说“成功人士”欢送宴，不过那天就是把连锁业成员一个不落赶去一个郊区的一家破厂房里关起来，听“成功人士”分享成功经历，完了大家泪流满面和经理们道别，那感人场面，恐怕比死了自家爹娘还悲壮。就连不轻易掉泪的我，也一时分不清场合，忍不住跟大伙以泪洗面。

不过那天的欢送宴，就连水都得自己带，甭说晚饭了。

“小弟你认识我？”对我的突然出现和这样称呼他，他惊呆了，醉醺醺地望着我，指了指自己，“你叫我郭经理？”

“领导，我当然认识你啦，你可是穿金戴银的‘成功人士’了。”那天上台的一共五位新经理，他们个个手上戴满闪闪发光的金戒指，让台下吃土豆白菜，睡地铺受苦的虾兵蟹将信心百倍。

“我是‘成功人士’？我几年前在山城有了一百多万的商品房，存款几十万，做了两年的人力资源连锁业，如今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你还叫我‘成功人士’？”郭经理泪花如雨，“我成功时你们不叫我成功人士，我妻离子散的今天你们反倒叫我成功人士。哈哈，社会真有意思，乾坤颠倒。”

“十个手指戴满金戒指，还不算成功么？”晓玉试探性地问。

“金戒指？你当是纯金的？要么，看在今晚你们陪我喝酒的份上，每人送你俩一只。”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只金光闪闪的“金戒指”给我们每人一只。

“兄弟，干！”他举杯和我碰了一下，“我告诉你呀，这个秘密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我的那些下线知道了真相，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我们是兄弟，兄弟还能出卖兄弟？”由于迪高很吵，我们都是耳语，音量很高。

“够兄弟，咱就给你说说吧。”他东倒西歪，我赶紧把他身体架在我肩上，“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们投的那些钱，有一半是用于升经理时的包装费，里面含了这十只表面镀金的假金戒指，每人三套法国agnes b.西服，另一半都被上面的金钻高层瓜分了。”

“公司不是保证像你们做到经理后吃宾馆住宾馆，月薪二十万么？”

“那只是临时开的房，有些比较精明的新来人，不信能赚钱，所以当他要求见这些经理时，经理们就统一在宾馆开间房，摆上麻将打牌，表面麻将桌上码着整整齐齐的一堆大红钱，实则那些钱都是下线投资的，一旦你出了宾馆，房就退了。月薪二十万？有个球！”

“那你们不住宾馆住哪？平时吃什么？”我一副非常同情的表情，真诚得连自己都差点被感动了。

“一个郊区的城中村，平时不得擅自离开住处。吃的都是盒饭和方便面。”

“原来下层不能随便去见成功人士，除非有重大疑问下边领导解决不了，经高层领导同意才行。所以一般有问题，都是你们领导来见我们？”我终于明白整个连锁业环环相扣的内幕了，“那冰砖中的带鱼咋回事，好像也不是真的带鱼哦？”

他一下严肃起来，酒醒了半分，脸色大变，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厉声喝斥，“你什么人？咋知道如此多的秘密？”

我处乱不惊，掏出自己人的“凭证”，“郭总别紧张，咱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和你一样来掏金的。听说那东西很赚钱的。”

“那是另有高人操作，你我最好不要涉入，否则……”说他醉，一提到带鱼他还是蛮清醒的，一下把我嘴捂住。

从和他喝酒，一瓶白酒又见底了，不过我三分之一都没喝，每次举杯就是用嘴皮添一下，并且晓玉早在里面放了葡萄糖和冰块，比起他，我还是知道南北的。

“干，老哥！”又和他碰杯。

“我，我……不行……了。老，老……老弟……好酒量……”话没说完，“扑通”倒在吧台上。

几分钟后，警车来到酒吧门口，见警察匆匆入内，艳舞熄火，妖艳舞女四处逃窜，还以为查封酒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