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整个报名过程是相对保密的，谁报哪个部门哪个职位都不公开，只有组织部门的孙松涛和小胡几个人知道，所以更给这次干部调整增添了几份神秘感，也让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泛滥，数不清的版本不断更新。个别消息灵通人士在大家的热情劝诱下不断发布新消息。

而这次干部调整漩涡中心的温伟国那里却是异常地安静起来，他如久经沙场的儒雅将军一样，静静地坐在转椅之上，静静地吸着烟，静静地想着心事。

应该说，该布好的局他温伟国早就布好了。虽然很多人找他谈话，提出这样或那样的要求，但毕竟是职位太少。尽管是所有的职位都拿出来竞争，但真正能有较大作为的还是空闲出来的那几个位置。之所以那些没空出来的职位也要拿出来竞争，他只是想虚晃一枪而已。但晃可不白晃，他可从来不做无用功。只要他这么轻轻一晃，所有的人都会立刻有危机感，也会重新感受到一个区委书记的力量和存在，迫使他们重新估价自己的位置。

“想致富，动干部”。说实在的，在区里动干部能富哪去呢？就这么一百多个干部，掂来炒去，萝卜一盘，一盘萝卜。这要是在外县当个县委书记，自己还用得着这么精打细算。他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半天才摸到头发。

如果当年自己把工作做得再大点，是不是早就能致富了，也许提拔的事早就有眉目了。真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啊。如果省委组织部的徐处长跟自己说的事，真是能成的话，这真是自己提拔干部的最后机会了。不仅要提好，而且要提得巧，更要提得稳才行。

借改革之机，套竞争上岗之名，真是又好又巧，而稳是让温伟国最费心神的事。一个位置他反复比较，在头脑里勾画了多套方案，特别是因为一些人来到过他家或是跟他谈过话之后，又要不断地调整变化。现在看来与自己一开始的初衷相比，都有隔代之感了。

兴南办事处低保事件出现后，于华顺不止一次地找过他，反复跟温伟国商谈，核心意思是说如果他继续在兴南办事处干下去，利多弊少，因为低保的事，让他在兴南办事处，在全区已经影响很不好了，如果这事继续闹下去，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的。虽然于华顺没说真有那样一天的话，温书记也会麻烦那样的话，但于华顺知道，温伟国是怕自己给他带来麻烦的。

正月初五的晚上，在温伟国的家里，于华顺又一次展开了对温伟国的劝说。

“那你想上哪？”温伟国确实动心了。

“财政局。”于华顺回答得很简捷，说完他直勾勾地望着温伟国。

“财政局。”温伟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自言自语在把这三个字念叨了好几遍。“看来，这小子是谋划了很久了。”温伟国心里想。

虽然于华顺的胃口是挺大，但必须承认这小子眼光够毒，这一张嘴就叨到了温伟国的痒痒肉上去了。财政局长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至少要有财务工作的经验，说实在的，史新这个人是个重要人选，他温伟国是想到史新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史新想没想到他温伟国。端着架子在那等显然是不行的，在官场没有顺理成章的事。

回头再想想那个退休的老宋也真不是东西，自从陈明远到任之后，特别是机构改革方案下来之后，这老小子明显地就与自己保持距离了，工作也不向自己汇报，成天跟着陈明远东跑西跑，仿佛是焕发了青春。这温伟国都能忍，因为他老宋还能欢几天。最可气的是，他到处宣扬史新是接任财政局长的不二人选，一时间区里轰动很大。吴宝贵跟自己说这些事时，也颇有愤愤不平之意，吴宝贵还特别告诉温伟国，这个史新现在眼里只有陈明远。

只有陈明远，这句话严重地刺激了温伟国。他强压心头之痛，为财政工作考虑，他还是愿意再观望一下，如果这个史新在过年时能表现得好些，他还是愿意用他。然而温伟国彻底地史新失望了，春节期间，史新除了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拜年之外，再无任何消息。

“小于啊，”温伟国沉默良久后，终于表态了，“你说得也在理，容我再掂量一下。”

还没容温伟国掂量出个结果来，许久没有上门拜访的区信用社主任杨猛突然来了。这个杨猛跟温伟国之间可不是一般的交情，当年温伟国力主区属企业转制时，杨猛可是立了大功的。正因为人才难得，他才把他由解散的厂子里调到了区经贸局帮忙，帮来帮去的，正好信用社主任一职出缺，他就把杨猛派到了信用社。因为那几年信用社经营得十分不好，呆坏帐数额很大，就是孙悟空去了，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杨猛也不愿意去，但经贸局没有位置，他三十几岁的年龄干闲着也不是个事。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给他任一个区里的虚职，工作关系不变，这样能为他的未来留条后路。在常委会上，温伟国力排从议，坚持通过了这一任命。而这一任命只是由常委会通过，由组织备案后，没有下发，只是存在了组织的档案室里。

“小杨啊，你怎么来了？”舒平对杨猛的到来一阵短暂的惊诧后，马上换出一副灿烂的笑脸来，“我还以为你把你温大哥和你大嫂忘了呢？”她明白，这个杨猛今天不能空手白来。

温伟国平和地笑着，他断定杨猛突然出现，定是为这次干部调整而来。温伟国是个不到火候不揭锅，到了火候还要再焐会的人，他跟杨猛打着哈哈，摆出一脸要将信用社情况了解到底关心到底的诚恳劲来。

“温书记，”杨猛显然不想和他多谈信用社方面的事，他急着转移话题，“这个信用社我实在是干够了，你把我派去这几年，我是苦心经营，但却无力回天，信用社的业绩现在是越来越差，呆坏帐越来越多，已几近关门了。”

“怎么会这样？”温伟国故作惊诧地问。

“款好贷帐难收啊。”杨猛长叹了一声。“正常的业务还好说，按条件办理就成，还不上钱还有抵押嘛，就是一些领导批示交办的贷款大都是有去无还。”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温伟国。

温伟国明白他眼神里的含义，这几年，他也有过几次指示过杨猛给一些人贷过款，当然这些人肯定是条件不够，如果条件够，人家干嘛找他温伟国呢。虽然他没有给杨猛写过一个条子，或者是说从表面上看不到任何一项违规操作上看不到他温伟国的痕迹，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倒时想静下心来听听这个杨猛有什么目的。

“小杨啊，真是为难你了。”温伟国笑呵呵地说，“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

“我想回区里。”杨猛单刀直入。

“唔。”温伟国想到了杨猛的话，“那你想到哪个部门呢？还回经贸局任副局长吗？”

杨猛到信用社以后，经贸局长局长退休了，高洪河接任了局长的职务，如果杨猛想回经贸局，他只能任副局长，不过这回可不是虚职了。

“温书记，我不想回经贸局了。”杨猛坚定地说。“我想当财政局长。”

前脚于华顺想当财政局长，温伟国虽然嘴上没有直接答应，但心里确实已基本同意了。而此刻杨猛也提出要当财政局长，确实有点出乎温伟国的意料。

看温伟国没有吱声，一旁吃着水果的舒平马上插话，“小杨啊，你尽给你大哥出难题。就这么一个财政局长的位置，区里有多少干部盯着呢？还有市里领导给你大哥打电话要安排人，你就别为难你大哥了。”说完笑呵呵地给杨猛递上了一个剥了皮的香蕉。

“我知道温书记为难，”杨猛把香蕉放在了桌上，“可区里这些干部，还有谁比我更懂财务，我这就是优势。”

“人家副局长史新也干副局长好多年了，人家还不懂啊。”舒平回应着。

温伟国依然没有吱声，他还在谋划着或是等待着。

“大嫂，你还别说那个史新，别看我没在区里，但有些事我是清楚的，这个史新是陈区长看中的，将来你提他他有听你温书记的话吗？”杨猛望了一眼沉默着的温伟国，“还有谁比我更听温书记的话的呢？”

“我一定会考虑的。”许久没说话的温伟国终于说话了，“不过，刚才你大嫂也说了，这个位置争得很激烈，不仅是区里的关系我要摆布，重要的是市里有领导讲话了，我很难办。”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再无话可说了，杨猛感觉到时机也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来，“温书记、大嫂，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真是不好意思。”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档案袋来，里面鼓鼓的。

他转过脸来对舒平说：“大嫂，兄弟一点意思，就算给温书记拜年了，感谢温书记对我这么多年的关怀。”说完，他把档案袋往舒平怀里塞。

“别别别！”温伟国赶紧制止，脚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舒平半推半接，嘴上说着“用不着这样”，可手就巧妙地用力捏住了袋子，以至于杨猛松手后，袋子正好在她的手里，而不至于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