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行健端坐在陈明远的对面，笑吟吟地品着茶。陈明远的办公室他来过几次，只是最近来得少些，特别是年后，他还是第一次来。韩行健与陈明远早就认识，只是没有共事过。但一纸调令把他们同时调到北凤区，虽然陈明远任的是区长，他任的是区委副书记，但他们二人的任职背后都有深层的意义――温伟国很快就会有变动，不管是提升或是退二线，陈明远一定会接任区委书记，他也会接任区长一职，否则他们二人也许都不会到北凤区来屈就这样的职位。所以，韩行健觉得在现阶段，除了应该哄着温伟国之外，也应该与陈明远保持良好的关系，这对自己的下一步是有益处的。所以，他几次主动地到陈明远的办公室拜访，说说共同熟悉的人，聊聊过去的事。

从温伟国提出全员调整干部的方案开始，韩行健感觉到了温伟国想独霸王天下的用心和陈明远的不快和失落，他没有任何想为他们沟通和调解的意思，只是自己不想与陈明远有什么过结，如果能就此加深与陈明远的关系倒不失为上上之策，只是千万要小心别引起温伟国的反感。所以，他在年前年后减少了到陈明远这里来的次数，因为他即不能让温伟国感觉到他与陈明远有过什么沟通，自己也确实不想让陈明远知道得太多，一旦陈明远要问自己点什么的话，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本来自己可能分到一小杯羹都少得可怜，自己还哪能拿出来与陈明远共享呢。

但他又不能不到陈明远这里来，如果他不来，陈明远会觉得自己有意在紧跟温伟国而疏远自己，陈明远毕竟是正职，将来温伟国工作有变动时，市委通常是会征求区委和政府两个主官的意见的，如果将要任职区委书记的陈明远对自己有什么不利言论的话，也会给自己的下一步形成不利的影响。

韩行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今天要到陈明远办公室走上一回，自己也好随机应变。之所以选定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昨天下午韩行健就听区委办主任郑波说，温伟国今天上午市里有一个会。

陈明远依旧平静地欢迎韩行健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惊喜意外，这让韩行健心里似乎也平静了不少。韩行健利用陈明远接电话的空当，又一次要品茶的同时，故意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陈区长的办公室。

陈明远的办公室格局与温伟国的一样，但在格调上与温伟国办公室庄重低沉不同。陈明远的办公室里更多一些绿色，据陈明远说，那几盆植物是他养料了很多年的，因为这几盆高大木本的植物，让陈明远的办公室显得十分有生机。

韩行健不喜欢这些木本的植物，他更喜欢开得艳丽的草本的花，他的办公室里几盆名贵的花是绿海集团老总乔诚派小宝贝周小倩给他送来的，他曾千叮咛万嘱咐地叫卫生员给好好侍候着。

韩行健对陈明远办公室里最喜欢的就是那张桌子和椅子。那张老板台的桌子比自己的那张办公桌可大多了，显得相当气派，陈明远的那张椅子也远比自己的那张好得好。韩行健木然地端着茶杯，灵魂早已出窍了。仿佛坐在那张他看着眼热的办公桌后在那张高大的椅子上正在打电话的人是他。

“一天这些个破事就没完了，”放下电话的陈明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韩行健解释，“你说这个地税局也真是，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就不收税了，留着明年一起收，可我这个区长缺钱啊。”

陈明远的话让韩行健突然回过神来，他赶紧回应，“我听出来了，他们不想再多收了，如果他们今年收多了，明年又要完成一个增长率，怕压力大，只有控制着点，才能保证年年不费力地完成任务，进而保证他们年年能得一大笔资金。”

“是啊，”陈明远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酒没少请人家喝，饭没少请人家吃，好话说了三千万。”

“三权在上的这些部门，我们拿他们没有办法。”韩行健感同身受的样子。“这些大爷部门，咱们还真他妈地惹不起，如果咱们要能管到他们的提拔，你再试试，让他们收多少他们就得收多少。”

“这个区长真是不好当。以前咱没在区里干过，真还不知道这难处。” 陈明远苦笑了一下。“这段时间，我跟常务副区长叶长海和财政局的史新是天天研究对策，二天两头地往税务局跑。”

“是啊，我们那边也挺忙，这不好些日子没上你这来了。”韩行健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能说明他最近没有来陈明远这的理由。

“推荐情况统计完了吗？”陈明远随意地一问。

陈明远的话让韩行健一振，他知道这是一个他来了就躲不过的话题，但他想好了，不管陈明远问什么，他决不延展话题。“组织部正在统计。”韩行健只简单地回了几个字。

“哪天研究呢？”

“温书记没说，但我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天。”

陈明远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知道问多了，韩行健会感觉到为难，因为他不是来跟自己沟通情况的，或是说是温伟国让他来跟自己沟通的，自己打听多了，韩行健会感到为难。

“哎，老韩。”陈明远似乎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那天我们开推荐会时，我看财政局长报名名单下面有一个叫杨猛的。”

“是。”

“这个人你认识吗？”

“这个人当时我也不认识，后来，我到组织部向小胡要了他的档案才对他有所了解。”韩行健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敏感，说得详细了些。“这个杨猛最早在区属企业当厂长，后来借调到经贸局，最后被安排到区信用社当主任，但同时挂名为经贸局副局长，正科级。”

“那他怎么突然想回来当财政局长了呢？”陈明远对这个人充满了太多的疑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听说他只是报名时到组织部露了个面，可能区里的老人对他熟悉。”韩行健赶紧封口。他怕万一这个话题聊下去，陈明远再表达个什么想法，或是让自己带什么话给温伟国，那他岂不是自讨苦吃。如果温伟国觉得自己有意与陈明远通风报信，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要和陈明远结成同盟，那样的话，自己就会引起温伟国的不满，甚至是排斥。

好在陈明远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给是跟韩行健聊起了茶。

“老韩，这茶怎么样？”陈明远品了一口问。

“不错，味道很浓，茶香味道醇厚，余香满口，耐人回味啊。”韩行健啧啧地赞叹。“感觉像乌龙茶。”

“是铁观音，这茶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没事喝点茶好啊，能让人平心静气。”陈明远呵呵地笑了。

陈明远跟韩行健聊了一通茶，让韩行健原本有点紧张的心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只要陈明远不让自己捎什么话或有什么要求就好啊，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人，但两相比较，自己最大的依靠还是温伟国在，而不是陈明远。站在他今天的位置，必须依附于温伟国，他韩行健才能有所作为，至于陈明远，只要不得罪他就好。

然而当陈明远表面看上去不再关心干部调整的事的时候，韩行健在心里又突然产生了一种失落感。如果陈明远不关心这个事的话，自己在陈明远心中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人所以重要就是因为有价值。虽然他在干部任用的问题上必须跟温伟国保持一致，但作为区里的三把手，总得要让陈明远感觉到自己是能够自己是会有所作为，也许能对他陈明远有所帮助的。

“陈区长，干部调整的事，”韩行健望着陈明远的脸，“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或者有需要帮助说话的人吗？”

“我个人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人，如果有什么想法，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跟大家提出来的。” 陈明远似乎并不领韩行健的这个人情，反而觉得韩行健有点用心不正。既然你韩行健不是温伟国派来和自己沟通干部调整情况或是征求自己意见的，那韩行健这话所表达的意思就只有一个了，就是如果陈明远有什么需要照顾的人的话，他韩行健将努力在温伟国那提提。这样的私相授受，让陈明远感觉很不舒服。一个应该光明正大拿出来说的事，怎么变成了偷偷摸摸进行了呢？再者，自己作为区委第一副书记、政府区长，在干部安排上有什么想法，难道还要通过韩行健来实现吗？如果真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区长当得还有什么颜面呢！

韩行健觉得也许陈明远认为他也不一定能在干部调整时有什么作为，所以他有了一种自己的热脸贴在人家冷屁股上的感觉。他讪讪地干笑了几声，努力地掩饰自己的尴尬。

难道自己在这次干部调整中真的将无所作为吗？韩行健不相信，自己在官场也打拼了一些年，也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人，任他温伟国再霸道，他也要打下一块江山来。

“走着瞧！”韩行健心里暗暗发着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