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暖,阿桂不甚在意,但是说到赚钱?那可比考试写书难多了。阿桂一筹莫展,寻女的心思瞬间淡了许多。但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表态说射正说得对,说得好。只有几间房子的家是不能算做家的,不管是父女情深,还是自己孤单凄苦,阿桂都要知难而上了。
这一晚,阿桂在床上辗转反侧。长兄若父,听起来威武,说话一言九鼎,但与之相关的责任更是威武的沉重。阿桂和朝正初从部队回来时一样,琢磨起赚钱的营生了。种地,那有四时节令,不是一个月两个月拔苗助长地出来的。养牲口,那吃喝拉撒,自己连人都养得只剩皮包骨头,更何况得保持膘肥体壮身材的牲口。挖水晶,那和修道炼丹,求仙问也差不多全凭自己的运气,还不如种地养猪来得实在。一想到水晶,阿桂心痛了,若是那几块发晶还在该多好,都怪好坏不分的马成。
天亮时分,马桂打定主意,还是先到城里找点实在的小工做做。谁知道马桂这一小做做,就如当年参加高考、撰写小说一样,风生水起地神话起来。朝正早几天,还想把自家的水晶貔貅搬给阿桂招招财,让倩尧一阻拦几天,阿桂自家倒成了貔貅。朝正埋怨倩尧,现成的人情你不会做。倩尧没什么反应,这貔貅不仅是招财,关键是还能辟邪,对儿子有帮助才是真的。丈夫,那是情感、世俗这些后天因素捆绑在一起的相伴;孩子,那是血缘、伦理这些天生就生死相连的依托。赚几个钱又如何?倩尧才不傻。
马桂换上劳作时穿的粗布衣裳,来到晶都中学西墙自由市场的短工集散地。马桂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在那一圈等着雇主的短工面前晃动,看看人再看看他们眼前的纸牌,修水工、泥瓦匠、掏锅炉、搬运等等,第三产业中除了能登堂入室的外,别的服务性在这应有尽有。短工们以为来了生意,刚还吱喳闲扯的喧嚣,一个个束身而立,随着马桂射向自己的目光,在期待、高兴、失望、再期待、再高兴、再失望的感觉中轮回。马桂晃了两圈,了解了行情,也对自己进行了一番反思。他就向泥瓦匠堆出一脸馋笑。泥瓦匠见阿桂从头到西,又从西到东的走了两遍,对自己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那心里就乐开花了,他也礼尚往来地露出了两颗大门牙。
“师傅”阿桂相当客气。
“您说?”泥瓦匠也笑容可掬。
“我也是做泥瓦匠的,能挪挪搭个伙不?”阿桂面带笑容,轻声细语。
“啊?”泥瓦匠的心情忠实地走完了期待、高兴、失望、再期待、再高兴、再失望的每日必修课,“那边去。”翻脸不认人的泥瓦匠把阿桂轰到了最边上。
阿桂不声中响地走到西头最边上,默默地取出一方纸垫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写上“泥瓦匠”。读书人赚不来钱,但不急用钱时,一向心高气傲,常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视金钱如粪土,而一旦要用钱哪怕不会赚,也会低眉顺气地把金钱与最宝贵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一寸光阴一寸金。今非昔比,阿桂知道了自己的斤两。修水工,那和管相连,别说错综复杂的管道了,他连水龙头都没见过几回。掏锅炉,城里做饭还要用锅炉?这个一时想不明白,还是不要贻笑大方的好。搬运,自己虽说是农村出来的,却偏偏不争气地想要个城市人的命,那身体糊弄外行没问题,真要荷枪实弹那败絮就会露了出来。至于别的行当,自己听未曾听,闻未曾闻,那是不做考虑。那还剩下个泥瓦匠,这个行当见多识广了,泥瓦匠盖房搭屋,一般集团做战,敢出来单打独斗的都是寻找糊个门坎,垒个锅沿的,搭个厨房间的。
短工们经过短暂的平静,又开始道东说西了。自由市场,来去自由,今天你来,明天他去,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现,大家习以为常了。
凉爽的秋天渐行渐远,寒冷的冬日还没有来到,但那萧杀的逼仄感让梧桐的黄叶纷纷追寻大地母亲。阿桂不参于他们天南海北的闲聊,下蹲着身体两手插在袖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