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变脸

自袁近智提任职工学校副校长，办公室笔杆又剩叶炯一人，实在忙不过来，征得当时矿长周信和同意，从各队通讯员中筛选秘书，将机修厂工人通讯员余设来调入办公室。

余设来年近30，五短身材，圆胖白脸上长着一双机灵的眼睛。虽只是初中毕业，却酷爱写作摄影，还在《矿工报》上发表过“小豆腐块。”商调时，机修厂党支部书记告诉叶炯：小余能干，但只可用其才，不可用其德。叶炯详问，他一笑了之。当时，司家明已宣布调出，叶炯急用人，未经试用，直接给他办了调动。鲁中昌从京回来后，为出口气，让司家明复归办公室。司家明贴鲁中昌更紧，一次汇报工作，说周信和乱用干部，连办公室秘书也进一个初中文化，过河拆桥的人。鲁中昌曾问叶炯怎么选这样的人在领导身边工作？不行就退回原单位。叶炯只说写材料入路的太难找，有的文化高却不喜欢，余设来既喜欢写，入路又快，力挺了他。鲁中昌没再说什么。司家*里却讨厌余设来。一次办公室劳动，余设来不听司家明使唤，司家明发火，找到叶炯，欲把余设来逐出办公室，叶炯又是一番好言开脱，事后警示了余设来。

叶炯和余设来年前着手准备年工作报告，显然，工作报告重点是安排部分，这部分是鲁中昌开山之作，既要说透面临的困难，如何战胜困难，又要让全矿看清曲折坎坷后的光明前景，重振雄风的希望。至于去年的工作总结，名摆着一千多万的大学窟窿，应宜简宜短，恰如其分。

按照这一思路，叶炯列出工作总结提纲，让余设收集素材，拟写总结部分，自己写安排部分。腊月26，叶炯经过一天修改打印，次日上午带着余设来让鲁中昌审稿。鲁中昌粗略地翻看了总结部分，仔细用笔点看了安排部分皱着眉头说：“安排部分力度不够，要把重振雄风的决心和不折不扣地落实体现在各项工作中，自始至终贯穿进去。不能仅仅作为一个口号。让人看了听了感到鼓舞振奋，充满信心。{Www。Shouda8.Com 首发 手.打/吧}”鲁中昌转脸凝视一会儿墙上挂着的资料，回头盯了叶炯一眼说：“正月初六这个会是工作会和职代会合而为一，还应突出以下内容：

第一，重振雄风，实现目标需要全心全意依靠工作阶级。

第二，实行契约管理。在会上，我要和系统领导签定包保合同。如采煤系统，要把产量指标、消耗指标、工资奖金指标包给朱矿长，逐月考核，奖惩兑现。每个系统都给我签，工会主席见证。系统对队也要签。

第三，明确管理体制。各系统对我负责，我直接管副矿级领导，系统领导直管本系统的队长、书记，基层单位、机关科室负责人汇报工作直接找对口系统领导，不要来找我。系统领导解决不了的重大问题，方可委托单位负责人找我。

鲁中昌扫视二人，“大至就这样，总结占三分之一就行，安排要动一动，多下功夫。以后要妙笔生花才行，写出领导想说而没圆好的话，想干又没考虑成熟的思路来。”

叶炯感到有压力，余设来略一撇嘴，显出得意之色。

回到办公室，叶炯从头至尾重新思索工作安排的格调，力图使雄伟的气势贯穿全篇。先从指导思想入手，对比上级领导工作报告和外单位工作报告指导思想，大致模式是：学习……贯彻……围绕……落实……发挥……加强……实现……指导思想是工作报告的纲，象一个人的“神”。必须言简意赅，提纲挈领，让人看了耳目一新，精神一振。本年的指导思想应是：

认真学习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贯彻落实党的十四大、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省委工作会议精神，围绕提高经济效益这一中心，加强党的建设、双文明建设、六好区队建设，发挥党组织的政治核心作用、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思想政治工作的服务保证作用，坚定信心，同舟共济，扎实工作，努力实现重振雄风“双十”目标。

写完，叶炯揣度几遍，感觉话说到了，模式也齐备了，总觉得与上级和外单位的提法大同小异，如模仿抄袭一般，缺乏个性特色，想把共性个性融合起来，一时又推敲不出。低头思索一阵，试写几次，繁者堆砌拉杂，简者文不达意，通融又觉生拉硬塞。困惑中，想起上月与部分支部书记、队长座谈新年工作时问他们：接到矿年度工作安排是全文传达或是简单说几条？多数回答只把指标念了，主要几项工作念了，十几分钟就完了。如果全文念太长，职工打嗑睡，效果不好，不如让他们集中精力，听十分八分钟，倒还能记住几条主要的。问起指导思想、行动口号是否念？大部分回答是不念，理由一是赚空，抄报低上的；二是今年贯彻这会，明年落实那会变得快，不知所必然；三是部分职工思想变化大，物质方面只相信金钱，精神信仰缺失，空的听不进去。再者，舆论导向上，今年这一个提法，明年那一种说法，且不论它的指导作用如何，让职工接受不得有个过程？认可赞成要通过实践验证。想着上下状态不一，自己夹在中间硬充“百变异人”：套模而新鲜有气势，吹牛造假而让人笃信不疑，迎上意又让大家服气，这大概高级巫师、魔术师能做到，自已缺质少能，只能硬充了。

往下列出重振雄风双十目标。

接着推敲出应抓好的六方面工作。

㈠统一思想，统一认识，统一行动，为重振雄风打好思想基础。

㈡全力抓好质量标准化，促进安全生产，为重振雄风提供坚实保证。

㈢加强经营管理，层层签订包保合同，为重振雄风提供动力。

㈣加快“两分离”步伐，支持后勤服务上台阶，为重振雄风增添力量。

㈤加大宣传力度，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为重振雄风摇旗呐喊。

㈥加强廉政建设，取信于广大职工，为重振雄风树立表率。

拟好标题，叶炯把鲁中昌的意图，强调的重点，分类揉了进去，到腊月29日，草稿拟完。

叶炯将总结安排通篇看一遍，语气修改一致。感到余设来虽干时间短，确实入路快，总结部分没有大的改动，只是欠感*彩。便问他：“你井上井下都干过，感觉材料表达与实际工作一样吗？”余设来眉头一皱嘿嘿笑道：“井上下的体验用不上，好在不说外行话。写的与实际做的是两种境界。”“从实际转入拟稿，不觉得脱离实际？好过渡吗？”余设来随口说：“没考虑那么多就过渡了，反正只要你和鲁书记满意就行。”叶炯觉得他适合当秘书。

正月初三，叶炯把打印出来的稿子交给鲁中昌，满心希望鲁中昌会问个辛苦，顺利过关。不料鲁中昌一脸不悦地问：“春节是谁排的值班？把我放到除夕，办公室空无一人，还是小余看我寂寞，从食堂弄了几个菜，晚上陪我喝两杯。看来这年轻人还是不错的。”叶炯知道领导值班是几个月前司家明排的，不是一月一排，十几个领导推磨式地转，恰巧除夕轮上鲁书记。遂把此事解释了。鲁中昌叹口气，“司主任春节不在家，你也不操这份心。”停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训斥：“小叶呀！别人说你诚实，我看你是老实，诚实是一种品质，老实是一种性格。要明白办公室服务的主要对象是谁？”

叶炯一头雾水，不知所言，顿了一会儿，喃喃地说：“请你抽空看看材料，我这几天把心思都用在这几张纸上了。”

回到屋里，叶炯感到委屈、痛苦。弄不明白鲁中昌为何从和颜悦色变得严厉冷峻，从含蓄变得蜂芒毕露，说起话来条条是道。40岁的人性格怎么变得这样快？或则原来就没露出来？还是任什么职变什么脸，改什么性情？胡猜乱想一阵，写道：

党政挑子一肩担，改脸换颜性情变。

职权魔力真神奇，形随官移三花脸。

假当真时真亦假，官场奇幻把戏演？

本为笔奴充大内，伤心损身尽枉然。

叶炯正苦闷时，鲁中昌拿着材料推门进来，放开脸说：“这次写得到位，好好干。”放下稿子，转身出去。叶炯稍稍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