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卫生部“六?二六”医疗队酒泉大队从不同的医疗点儿抽调二十余人成立一支文艺宣传队。在农村巡回医疗两个月的王大?成为宣传队的一员，驻足在军分区大院，开始了医疗队的新生活。

医疗队刚来时，人们曾在这里落脚，但仅仅在车站广场短暂停留就换车继续前行了，却不知这里还是丝绸古道上的重镇。

酒泉别称“肃州”，位于东南二百余公里的张掖别称“甘州”，两个地名的字头“甘”和“肃”构成了甘肃省的名称。由此可见，酒泉城在甘肃省的显要地位。

历史上曾有月氏、匈奴、回鹘和党项等游牧民族在这块幅员辽阔的土地上活动生息。当前，酒泉城是专区行政公署的所在地，各方面的条件比大漠深处的农村有着天壤之别。

酒泉城始建于东晋永和二年（公元346年），城内中心坐落着著名的钟鼓楼。鼓楼始于建城初期，明清两代多次修葺。清代在鼓楼上设置了大钟，用以报警、报时，使原来的鼓楼成为钟鼓楼。钟鼓楼总高三十余米，券门通逵四达，行人和车辆可以在内随意穿行。四个门洞之上的匾额分别是“西达伊吾”、“东迎华岳”、“北通沙漠”、“南望祈连”。二楼东西两面还高高悬挂“声振华夷”、“气壮雄关”两块巨幅横牌。矗立在古城中心的钟鼓楼，与位于西面的嘉峪关城楼遥遥相望。

走进这古老的城池，年轻的医疗队员们精神异常兴奋，三五成群地先后到离城不远的酒泉湖边游玩。碧波的湖面与周边的花草林木、郁郁葱葱的芦苇浑然一体，共同构成了一幅天然的画卷。

王大?慢步走在湖边，自言自语说：“酒泉，酒泉，这泉眼在什么地方？”

一个女队员疾步走上来指着前面说：“你看，那儿的水直往上冒！好像就是泉眼！”

听到清脆的说话声，他转过头来，一个清秀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帘。一幅瓜子脸上方镌刻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两道浓眉镶嵌在上边。她一扭头，刚好与他面面相对，使为之一震！刹那间，他如同被高电击了一下，突然心跳加快了。他赶紧收回了眼神笑笑说：“噢，我叫王大?，你……”

她爽朗地说：“我，宋姗姗！”

“走，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他兴奋地说。

站在湖边的方亭里放眼望去，湖光水色尽收眼底，突然她说：“你看那边还有一个石碑呐！”

他挥挥手说：“继续前进！冲！”

他们离开了方亭沿着荒芜的小径向石碑走去。到了石碑前，他围绕石碑缓缓转了一圈，仔细辨认模糊的碑文：“汉时开凿河西水道，引通泉脉；里人相传，此水如醴，故曰酒泉。”他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因为泉水的味道如同甜酒，所以称为‘酒泉’。”

“酒泉城的名字恐怕就来源于此吧！”她站在石碑前，望眼四周，“这地方倒还不错！可惜呀，好像没人管理，似乎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别看现在有些荒凉，以后弄好了肯定是个世外桃源！”他顺口说。

“这么说，将来我们可以到这儿来养老了！”

“你想得可真够遥远的！”

游玩过了酒泉湖，队员们三五成群说笑着漫步在回城的路上。突然，王大?对同行的队员们说：“哎，你们看！那个门面上写得什么？‘夜光杯’！”

“啊！？杯子夜里能发光？咱们得进去看看！”一个队员兴致勃勃地说。

见几个人指指点点走进门面，营业员亲切招呼：“你们是北京来的医生吧？是不是刚从酒泉湖过来？”

王大?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营业员说：“凡是到我们酒泉来人都这样，先到酒泉湖看看‘泉’再来我们这里看看夜光杯。除了城中心的钟鼓楼，‘酒泉’和‘夜光杯’一景一物就是我们酒泉的代表！”

见营业员四十出头，有点儿文人气质，王大?说：“看样子您是有大学问的人，我们刚从‘酒泉’过来，您就先给我们说说‘酒泉’吧！”

营业员谦虚说：“有啥大学问，我们酒泉人都知道。传说早年间泉里有金子，所以原来叫‘金泉’。据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大军西征到了我们这搭打了胜仗，汉武帝因此赐酒一坛为全军将士们庆功悬赏。酒水只有一坛而将士众多咋办呢？霍去病为了与将士们同欢乐，就把酒倒在金泉水里了，然后在欢呼声中与全军将士们酌泉水共饮，后来就把‘金泉’改名为‘酒泉’了。”

听完营业员的介绍，宋姗姗说：“嗬，您又说了一个典故，您说得跟酒泉的碑文上写得怎么不一样？”

营业员说：“我知道，碑文里说因为泉水有甜酒味，所以叫‘酒泉’，是有不同的说法。可是有人说了，为啥泉水有甜酒味？是因为霍去病把酒倒在泉水里了！”

王大?说：“您解释得太巧妙了！如果霍去病西征的故事发生在前，后来才有的碑文，这两个说法就完全一致了。”

营业员说：“不管这名字是咋来的，酒泉水确实有独特的地方。酒泉水质清澈洁净，能直接喝。严冬季节泉眼四周也不结冰，蒸腾的水气就像烟云一样。”

王大?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好像诗圣李白有一首诗说：‘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可见酒泉早已久负盛名了。”

“就是嘛，连大诗人李白都赞美我们酒泉！哎，你们知道吗？”营业员显出自豪的神态，“李白就是我们甘肃人！”

“真的！？以前没听说过，今天从您这儿学了不少知识！”

另一个队员说：“您再说说‘夜光杯’是怎么回事？是夜里能发光吗？”

“不是夜里能发光，这种杯子看起来亮得很，仅从这名字上看就富有浓浓的诗意，只有我们酒泉盛产这种杯子。夜光杯的材料是祁连山蕴藏的优质岫玉（就是祁连玉石、酒泉玉石）经过几十道工序的精雕细作、巧工琢磨做成的，还有一个名字叫‘美玉夜光杯’。岫玉的质地精细，纹理天然；做出的杯子光滑透明、薄得跟纸一样，既有实用价值又可以作为陈设观赏。三千多年前的西周时期，西域地方政权就向周穆王姬满敬献过‘夜光常满杯’。用夜光杯盛酒，喝起来味道更浓。不能光凭我说，有一首唐诗可以作证：‘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瞧，这葡萄美酒一定要斟在这夜光杯里才更有情趣。”

王大?兴奋地说：“我说嘛，您是有大学问的人，讲得真好！”

“有啥学问哪，我十七岁就干这个，二十几年了一直钻研这个。咋样？‘夜光杯’有好多种呢，你们好好看一下，喜欢哪个就把它买上带回北京……”

宣传队组建好了，队员们很快融入了这古老的城池，在很短时间内就编排了一些雄赳赳气昂昂具有革命朝气的集体舞和革命歌曲，还谱写了《医疗队员之歌》，以酒泉城为据点，每天乘上解放牌大卡车腾云驾雾到各地巡回宣传演出。每到一处，队员们都满怀激情跳啊、唱啊，宣传歌颂**思想。

这一天，大卡车在公路上奔驰，戈壁滩在车子两边快速地往后移动。突然一个人说：“嗨，你们快看！那山上白雪皑皑的一大片！”

另一个人说：“那就是著名的祁连山，祁连山脉连绵几千里呐！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

走着走着，宋姗姗惊喜地对王大?说：“你看，前面有一大片森林！哎，那边儿还有大楼呐，真够神奇的！怎么在这戈壁滩上还会有楼房啊？”

王大?笑笑说：“看你露怯了吧？听说过什么叫‘海市蜃楼’吗？那就是‘海市蜃楼’！变化无常，前面的景色过一会儿可能就变样或者变没有了。你看，快看，变样了!”

宋姗姗说：“真的，变得这么快，楼房没了……今天我才真正知道什么是‘举目千里’、什么是‘心旷神怡’了！”

汽车继续行驶，眼前渐渐出现绿色，越来越浓地平铺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戈壁滩的影子不知不觉消失了。再往前走，大地出现了起伏，那派艳丽景象竟是别有洞天。王大?对宋姗姗说：“你看，上边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与蜿蜒翠绿的山峦相连，山脚下有自由漫步的牦牛和羊群……”

宋姗姗说：“真是太美了！以前只在文字里见过类似的描述，今天咱们身在其中了！”

王大?说：“你看，潺潺流水的小溪在青青的草地上穿行；还有那边，你看，稀稀落落的帐篷――可能是藏包吧，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

大卡车从公路走下来拐进一条小路，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在帐篷比较密集的地方停住了，原来这是藏牧民居住比较集中的地方。人们纷纷下了车，牧民们新奇地向大卡车围拢过来。领队与牧民们用手比划了一会儿，不知说了些什么，顿时人们欢呼起来：“扎西德勒[注1]！”“扎西德勒！”

领队和宣传队长一起商量了一下，把二十三名队员分成三组，在一家藏包两边设立了临时医疗点儿，牧民们纷纷走到队员们的面前……

给每个人检查完了身体，这个人就跟医生说：“突吉其[注2]！”。

为前来的所有牧民们检查完了，队员们列队站成两排。宣传队队长站在队列前面对牧民们说：“同胞们，同志们，卫生部六.二六医疗队宣传演出现在开始！”

声音刚落，队长转回身挥动双臂指挥队员们高唱“社会主义好”、“东方红”等革命歌曲，接着又跳起了“忠字舞”[注3]。在领队带头下，牧民们热烈鼓掌欢呼……

演出完了，队员们分成三组分别走进三顶藏包。落座后，女主人给队员们先倒上酥油茶，又端来了叫不出名字的小吃和还没熟透的牦牛肉，随后给每人斟满了青稞酒……队员们尽兴品尝牧民们用动物内脏做成的特殊食品，时不时用藏语说：“突吉其！”

离开了藏牧民居住地，人们乘上大卡车又从小路慢慢开上了公路，再次飞奔起来。

突然，宋姗姗感到腹部不舒服，王大?关切地问：“严重吗，坚持得了吗？”

宋姗姗说：“问题不大，可能刚才吃的东西消化不了。队长，我有点儿不舒服，给我拿两片儿酵母片吧！”

“我也觉着有点儿不舒服，也给我两片儿！”队员们纷纷向队长索要酵母片吃。

队员们大多数是刚走出校大门的青年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个个表现精神振奋欢欣若狂，就像刚刚飞出牢笼的小鸟，在祖国的大西北展开稚嫩的翅膀自由飞翔，可以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人们满怀高昂的革命精神迈开大步向前冲！王大?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所感，填词一首――忆江南《壮志》：

冲月夜，

天幕有星光。

胆壮英雄来大漠，

豪情火热志昂扬，

心向大北方！”

演出途中，领队把队员们带到了嘉峪关。他说：“嘉峪关的城关初建于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是长城横跨九省市、蜿蜒14000多里的‘终点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作为长城西部第一隘口，与坐落在渤海湾、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首尾呼应。城关位居于‘祁连’和‘嘉峪’两山之间，险峻天成，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在历史上是东西交通的要塞和军事的重地。你们看，这儿的建筑很特殊，除了城关、垛口有石头、砖块以外，其余全是用黄土夯筑成的。”

队员们热情高亢随着领队走上了城楼，领队说：“在《凉州曲》[注4]里这样说：‘登楼远望，长城似游龙浮动于戈壁瀚海之中，若断若续，忽隐忽现……’你们仔细看看，《凉州曲》的描述跟你个人见到的是不是一样？林则徐也曾赋诗咏赞说：‘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

王大?一边听领队的介绍一边认真观察，兴奋地对宋姗姗说：“没想到吧，咱们一起登上了这天下第一雄关！你看这城楼飞檐凌空造型挺拔，有没有‘气势磅礴’的感觉！”

宋姗姗附和说：“是啊，亲眼见了这雄伟的景观，这辈子也忘不了！”

在城楼上、在城关内外转了一圈，领队说：“虽然嘉峪关的建筑这么巍峨壮丽，可是多年来一直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几乎没有人光顾。一提起嘉峪关，人们的脑海里只是映出嘉峪关的城垣，除了守卫城关的将士以外，是个荒芜的地方。直到1958年大跃进时代，伴随着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重点建设项目‘酒泉钢铁厂’在嘉峪关的东北部开始兴建，到这里来的人才慢慢多起来，1965年嘉峪关被设立为酒泉地管市。走，我带你们到市区转一下。”

人们上了车没走多会儿就停住了。领队说：“到了，这就是嘉峪关市区，小小儿的，正在建设，你们去转吧。”

队员们饶有兴趣地走进了嘉峪关市区。眼看小树上的柔枝嫩叶在道路两侧迎着风沙不停地摆动，王大?对宋姗姗说：“虽然嘉峪关已经有了两年‘市龄’，可是走遍了全市也就仅有几条短小的石子路，看起来还是挺荒凉的。”

宋姗姗说：“你看，只有稀稀拉拉的小房子，路上别说车辆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哪儿有城市的味道呀？”

“刚才领队说了，刚开始建设，好像历史上这里从没有过郡县的设置。”王大?说。

“哎，怎么没见有医院哪？”

“咱们只是走马观花，可能没在意。领队说‘酒泉钢铁厂’是国家的重点项目，规模应该不小，肯定得有医疗机构，不知道他们的医疗环境怎么样。周总理要求咱们百分之十五的人留在大西北，咱们身临其境的这个地方就是真正的大西北……”

注释1：“你好、吉祥如意”的意思。

注释2：谢谢！

注释3：特殊时期时期，在群众中广泛流行的表示忠于**的集体舞。

注释4：王翰《凉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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