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崖底银面人
作者:杏雨黄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49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李三台摘了帽子,正欲就寝,门外传来洪修的声音:“三台子,睡了吗?”

李三台忙把门开了,见洪修满脸懊丧地走进来。他忙关上门问:“干爹,出什么事了?”

洪修一屁股在炕上坐下,道:“能出什么事?还不是皇上,这几天龙性大了,今儿你干爹都挨了嘴巴子。”

李三台看他的肥脸,果然肿起半边,他靠近了炕,小心奕奕地问:“干爹侍候皇上多年,怎么会摸不着皇上的性子弄到挨巴掌的份上?”

“还不都是那文梓颜惹的?”洪修满脸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皇上看上她,那是她的造化。这可好,拿乔拿到家了,这几日除了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房门儿也不出半步。皇上叫我去请吧,居然推脱生病皇上就迁怒到我身上了……他**真是晦气”

李三台忙给他倒了杯茶:“干爹消消气,且忍了,皇上也就是图个新鲜,新鲜劲过去了,干爹摔脸子给那个女人看”

洪修稀疏的眉毛拧到一起:“依我看,皇上这次是动真格儿的了,不会罢手的,他一日得不到这文梓颜,你干爹我一日没好日子过这可怎么办啊,你倒是想个招啊”

李三台寻思半晌,也是无可奈何,陪着洪修骂了半宿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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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颜闷在房里好几日,这日与众人侍候太皇太后歇了,一起出来。那宫女双喜一路跟在梓颜和芳仪身后。

自那日围猎后,梓颜就对她刮目相看,便笑道:“双喜姐姐今天不当值呢?”

双喜呵呵地笑:“是啊,皇上下旨,明日就回冬宫了,今天我不当班正好出去玩玩。”

芳仪问:“外面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好玩?”

“烤肉吃啊我就是想叫你们一起去的,要不然我一个人多没味道”

芳仪看她粗壮的样子就好笑:“这晚饭才吃了多久啊你又要烤肉,再吃就要两百斤了。”

双喜眼一亮:“你不去?”

芳仪想想,摇手道:“不去,我不如回房卧着去,站了一天累死了。”

梓颜便道:“你寻那些姐妹们去好了,我也想回去。”

双喜却不依,上前一把拉了梓颜:“我的好姐妹当班,另外几个处不来文姑娘最是好人,陪我拿东西去。”

梓颜推不过,被她拉了到厨房,双喜捧了只盅,又拿篮子提了些肉便走。

梓颜接过她原来拿的灯笼问:“要上哪里烤去?怎不弄点柴火?”

“嘿嘿,我白天早已选好了地方,都准备好了。”双喜得意地笑着,“快随我来,别让侍卫们发现了。”

梓颜觉得她甚是好玩,便随她一路躲闪,走出甚远。双喜找到一个山窝背风处,此处有两块大石夹峙,倒象个烧烤的好所在。

双喜笑道:“就是这里了。”将手上提的东西都放在地上。

梓颜正要帮忙,忽见双喜变了脸色,几个黑衣蒙面人从暗处跃出来,有一个从背后勒了梓颜,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就架到了梓颜的脖子上。梓颜大惊失色,双喜更被人一拳打翻在地,随即就没了动静。

有个沙哑的声音道:“此女长得这样狐媚,必定是那昏君的女人”

架着梓颜的那人狠声道:“说,那昏君在哪个宫室”

梓颜强自镇定,看这情形,是刺客混进猎场了,便道:“我根本都见不到皇上,怎知道他的宫室”

“嘴硬”另一个蒙面人忽然抓住梓颜捏住梓颜下巴,将一颗东西塞了进来,运气一送,那东西就顺着喉咙滚了下去。

梓颜怒道:“给我吃了什么?”

“这是腐骨蚀筋断肠丸,不给你独门解药,几个时辰你就会肠穿肚烂而死。”那人阴测测地道。

梓颜心中惊惧,却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听这毒药的名字,便知是剧毒之物,反作坦然之色道:“不若一刀杀了我。”

“找死”蒙面人匕首一紧,似乎就要割断她的脖子。

忽然平地卷起一股风,蒙面人的匕首不知被什么打中,“咔”地一声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月光下,出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诡异男子——此人身量高挑,宽大的白袍迎风翻卷,周身笼罩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一蒙面人便举刀向他砍去,怎知还未近身,那男子广袖一挥,带起一阵罡风,梓颜只觉呼吸一滞,便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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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鸣鸟叫声清晰传入耳中,梓颜渐渐有了意识。

睁开眼,一缕阳光透进来,原木的房顶,木桌、木凳……一一印入眼帘。那桌前赫然坐着个白衣男子,银质的面具上闪着幽冷的光,正是梓颜昨夜昏迷前出现的男子。他好像很专注地在看着她。那眸光,似浩瀚的星空划过流星,光芒璀璨,又觉幽深似万丈深渊,看不到底。

梓颜坐起,环顾四周,觉得一切透着诡异,身子缩了缩,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银面人走近梓颜身前,居高临下俯视她,开口道:“是我救了你。”

这声音冷脆干嘎,语音干涩,似乎这个人已很久没开口说过话。

梓颜下地施礼:“多谢恩公。只不知昨夜那些蒙面人是谁?……这又是哪里?恩公高姓大名?”

银面人只道:“这是坠星崖底,你身中剧毒。”

梓颜怔住,此时方觉得头还是有些昏沉,腹中隐隐作痛,不由问:“那如何是好?”

银面人道:“幸亏遇到我,你中的是腐骨蚀筋断肠丸,天下无药可解,只有本门玉清诀内功能将此毒逼出,但需七七四十九日。”

梓颜也不知该不该信他,踌躇道:“不如,恩公将我送回去,宫里高手众多,也许能解也未可知。”

银面人拂袖:“你若想死,我不阻拦。”说完再不理她,转身就走出了门。

梓颜连忙追出去,这一出来,仰头看去,才发觉果真处在一个断崖之下,这里四周山壁峭立,底下方圆不过几亩地,除了一条小溪,一片林子,便是一目了然,好似并没有出路。

银面人坐在溪边,燃了一堆炭火,青烟袅袅上升,两只鸽子形状的东西窜在树枝上正烤得红油滋滋直冒,让人垂涎欲滴。

梓颜走过去问道:“恩公,不知这里怎么走出去?若是你不能相送,我便自己走罢了。”

“走?”银面人似乎轻笑了下,伸手一指陡峭的山壁:“我是从上面带你下来的,你若要走,就从上面出去。”

梓颜看那山壁上有许多藤蔓,纠结缠绕,一直通到高处,心里虽然怕那毒药,但想起皇帝等都是武功高强,出去大概也能解了,便行礼道:“麻烦恩公了,我……没有武功,自然是上不去的。”

谁知银面人道:“我为何要送你出去?要走你就自己走罢。”

梓颜不解:“这是为何?”

银面人道:“你这毒,天下除了我,只怕没人能解。我既然救了你,就不想让你再去送死。”

梓颜心里暗忖:“此人倒似能知晓我心中所想。只是我这样失踪,外头不知会不会寻我……明日圣驾又说要回銮……”思来想去,一来,不知道皇帝或者太皇太后会不会下旨搜寻;二来,就是找,料想也不能找到这里,遂再三要求道:“那是我的事,只求恩公送我回去,定必相谢。”

银面人将一只鸽子递过来,梓颜没接,他就一直擎着。

梓颜看他目光澄净,不似有什么凶邪之色,再说肚子确实也饿了,便接过来坐下吃。

银面人忽道:“你就那么想回去?莫非行宫里有你挂念的人?”

梓颜道:“恩公虽然救了我,但你我非亲非故,我从哪里来,自然要回哪里去的。但请恩公告知我名讳,日后必报大恩。”

银面人低头一沉吟,“真要回去也行,必得再过三日。”

梓颜奇道:“为何要过三天?”她见问了他两次,银面人都没有提他的名字,又戴着面具,显然是有不可告人之处,便不好再问。

“这三天我将你五脏内的毒都逼到他处,其余事情,三日以后再作计较。”

他这句话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梓颜也担心他所说的是真的,到时候性命不保,只得暂且接受了这个事实。

吃了些鸽肉,梓颜举袖轻拭,那银面人忽然递过来一个竹筒,筒中是从小溪里舀起的清水,还在滴滴往下漏。

梓颜见他甚是体贴,感激地一笑,接过来喝了。

银面人道:“回屋,我替你清毒。”

梓颜略一犹疑,心想:“他武功高强,我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真要对我怎样,我也无力反抗,想来他是没什么恶意的。”

于是回房,银面人让她盘腿坐在木床之上,一撩长袍,就坐到她身后。

梓颜不由红了脸,孤男寡女,这样亲近,除了她的夫君林清献,还从未有过。

银面人盯着她的后背,那面具上虽然不会流露出一丝表情,但双目却射出炽热的光。

梓颜并不能看见,只觉得他双掌抵到她后背,有一股热力缓缓从他掌心散出,顺着她周身的经脉在体内游走。

功行一周天,梓颜觉得周身变得舒畅无比,精神充沛。待他撤去掌,忙回身道:“多谢恩公。”

银面人看不出表情,双目闭了,自行在那里调息。

梓颜略微知道这样子替人运功逼毒疗伤是极损耗元气的,不敢打搅,稍稍挪后坐了,就仔细盯着他看。

此人虽然穿着宽大的白袍,但还是能看出来身姿英挺矫健,他的睫毛又黑又长,此时微微颤动,不知是痛苦还是另有原因。

银面人似乎知道梓颜在打量她,忽然睁开眼,那眼中满是笑意。

梓颜忙错开目光,问道:“你……可还好?”

银面人道:“无妨,只是你这毒甚是棘手,我想教你一套内功心法,你回去后,当可自行疗毒。只是本门规矩,内功不得外传……”

梓颜听说要学内功,心里也是一喜,想道:“我从小便想跟随父亲练武,只是母亲强烈反对,未能得偿夙愿。此人显然是位世外高人,又远非我父亲等人可及,如此好事,何不应允?”念及此,忙道:“若小女拜你为师,岂不两全齐美么?”

银面人略一沉吟道:“若是你愿意,我便收了。”

梓颜大喜,纳头便拜。

银面人端坐了,好生受了她三个响头的拜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