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宝的婚事耽搁下来,没人敢娶一个疯婆子回家。李氏和王柱子暗地里为她发愁,当着她的面却不敢讲。
一来二去的,一个冬天就过去了。
春天一到,扬州城里的喜事就多了,每每看到人家家里嫁女儿,王氏的心里就像猫抓一样,整夜整夜地睡着不觉。她不想把这个小煞星留在家里,明明是自己生的女儿,却怕她像怕老娘一样。晚上有时候还梦到通宝拿着菜刀,追着她满大街跑。
王氏就暗中托媒人,媒人一听是王通宝就摇头。王氏一连托了好几个,都是这样的结果,她也就死了心。
一天一个媒婆来家找她,先偷着问她通宝在不在,王氏一听是通宝的事,双眼发亮,便拉着媒婆进了自己屋,通宝在另外的房间里做绣工。
媒婆酸溜溜地说:“你家通宝可是走运了,你知道是哪家的人托我来说媒吗?”
李氏身体前倾,“哪家?”
媒婆抿着嘴笑,伸出一只大拇指,“咱扬州城谁最大?”
李氏皱眉凝思,“要说大,除了巡抚大人,就是逍遥侯了。”她看媒婆点头,捂住了嘴,惊道:“是梁府?”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怎么说你家通宝走运了呢,真是……啧啧,羡慕死人了。”媒婆摇着头,真恨自己早生了几年,这样的好事居然摊在了一个疯婆子身上。
李氏喜上眉梢,低声问:“是哪位爷?”
媒婆伸出三根手指,“是三爷。”
李氏高兴都直搓手,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忽然垮下了脸,道:“我怕通宝听说做妾,又要闹。”
媒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正房”好像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她觉得解恨。
李氏直接跳了起来,捂着胸口说:“你说什么?正房?你说正房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配得起?”她几乎落下泪来,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媒婆拢拢头发,“你真得多烧几柱香,这样的好事,别家盼都盼不来。”
李氏一个劲地点头,“是是,真要烧香。”她舌头打结,脑袋处于混沌状态,只机械地应着。
媒婆见李氏逐渐冷静下来,就叹了口气,“本来呢,我不打算告诉你,想想咱们也算是好姐妹,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听说梁家已经选好了日子,同一天进门的还有一位小姐。”
“什么?”李氏似没有听懂,“还有一位?”
“是啊,通宝过门是平妻。”媒婆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像他王家一个种田的,怎么跟人家逍遥侯比,做个平妻也不错了,再说三爷也应承了,两个正房。媒婆也是七窍玲珑心的人,对通宝的为人打听地一清二楚,生怕日后找她算账,就和盘托出了,至于以后的事,就不关她的事了。
媒婆拍着李氏的手,“好好劝劝通宝,三爷应了,说两个正房,一般大。”
李氏也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嫁到逍遥侯家做平妻已是不易,更何况通宝的名声……李氏点点头,“我劝劝通宝。”
晚上,李氏跟王柱子说起这事,王柱子闷着头不吭声,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自从通宝去梁府做丫鬟,家里的生活有了着落,他就染上了这毛病。
李氏发起火气来,“你倒是说话啊。”
王柱子白了李氏一眼,“你让我说什么,通宝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自从上次的事过后,她就说了,只做正房。”
李氏就把媒婆说的又重复一遍,“人家三爷说了,正房。”
王柱子摇头,“可我还是觉得不妥,一家哪里有两个正房。”
李氏也知道从没听过这样的规矩,可她急于想把通宝嫁出去,一看到通宝,就想起被她砍断的树,“可媒婆是这么说的。”
王柱子把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要不我去找三爷问问?”
李氏翻白眼,“你还没做人家老丈人呢,人家为什么见你?”
王柱子也知道身份悬殊,见到梁三爷需要发点功夫,可通宝的脾气实在让人发憷。他又装上烟叶,点着了,吸了两口,黄色的烟雾弥漫在他周围,“那你说咋办?”
李氏呵呵笑起来,猫眼弯成了两条线,这个时候的她和通宝十分相似,她在王柱子耳边低语,“我想了一下午,终于想出来了。咱们不告诉通宝,直接答应下来,等到了成婚那日再告诉她,到时候盖头一蒙,她想反悔也没办法了。”
王柱子眼前一亮,拍着大腿笑道:“这个主意不错。”随后又皱起眉头,“送来的聘礼怎么办?还有嫁衣呢?”
“我去跟媒婆说,把聘礼暂时先放在她家,嫁衣嘛,照着通宝平常衣服的尺寸做就可以了。”李氏为自己想出这么好的方法而沾沾自喜,只要通宝出嫁了,她就不信她还能怎么样。
李氏和王柱子瞒着通宝,暗地里准备起来。
通宝仍旧每天做绣活,没觉出任何不妥,只觉得李氏和王柱子分外忙起来,有时候连饭都忘了烧,她只好和招弟烧饭。
通宝以为是春天,田里忙,根本没朝别的地方想。直到有一天早上醒来,入眼全是红色,还有一件叠好的红衣放在炕前,她展开衣服,见上面的绣花精美,衣料上乘,又见窗户上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通宝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居然背着给她准备婚事。
通宝穿好衣服,正打算去找王、李二人,没承想,迎面撞上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正是来提亲的媒婆,事先与李氏打算好了,绑也要把通宝绑上花轿,是以她带来的人全是婆子,个个身强体壮。她没有理通宝,对着身边的几个婆子道:“赶紧给新娘子打扮,吉时快到了。”
婆子们推着通宝进了屋,一个婆子上前就要解通宝的衣服,通宝跳了开去,喝道:“干什么?”
婆子们不理,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把通宝压在凳子上,不容她动弹。
通宝哪里肯从,使劲地挣扎,就算她习了武,能一刀把树砍断,可这些婆子们力气大的像壮汉,一两个她能应付,四五个一起上手,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奈何不得。
媒婆打开胭脂盒,取出一根麻线,在通宝的脸周围晃悠,“我要净脸了,你再乱动,毁了容可别怪我。”
通宝扭过脸,“我不嫁”
媒婆冷笑,“到了这个时候说不嫁已经太晚了,迎亲的花轿就在外面,由不得你”她给其中一个婆子使眼色,那婆子野蛮地扳过通宝的脸,不让她动。
通宝被捏疼,泪花在眼里滚动。闹来闹去,仍旧逃不过,还是被赶上了这条路。嫁人她不怕,怕就怕嫁给一个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的人。通宝翘起嘴角,心中冷笑,索性就由着他们,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怕死,要娶她这个疯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