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又回到小时候，每当通宝伤心的时候，师傅就会抚摸着她的脸，说别哭别哭。师傅的手大而暖，手掌有茧子，总是磨得她的脸生疼。

“师傅……”通宝呢喃出声，抓住了脸上的手。她睁开眼睛，想象着师傅坚硬的脸，刚要再唤一声，身子就僵住了，面前的人一脸得意地笑，桃花眼深的看不到底，小小的通宝印在他的瞳仁里，逐渐被黑暗吞噬。

通宝倏地松开他手，坐直了身子。

梁少奇坐在她旁边，拿起她的手，贴在脸颊上，“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通宝冷冷地瞥他一眼，抽出了手，“这话还是留给你的新娘说吧。”

“你不就是我的新娘，还是说……你在吃醋？”梁少奇抿嘴笑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

“那我还真要多谢你啊。”通宝坐到桌旁，想离这个男人远点，他喝了酒，脸红红的，嘴里喷出浓烈的酒味，那味道熏得通宝头痛。

梁少奇刚想要说什么，就有个丫鬟跑了过来，对着梁少奇行礼，“姑爷，小姐问您何时过去？”丫鬟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通宝一眼，嘴角微抿，对通宝很不屑。

梁少奇瞧了通宝一眼，见她揉着太阳穴，闭目眼神，对他完全不闻不问，他心里着恼，想气一气她，便笑道：“我马上就过去。”他走到通宝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今晚我就不歇在你这了。”他话语里的挑衅毫不掩饰，他是告诉通宝，你已是我的妻，我有权要你或是不要你。

通宝却不理会，她巴不得他不宿在她处，推开梁少奇的手，朝他盈盈一礼，轻声细语地道：“您走好。”

梁少奇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失落，好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白白浪费了力气。他很生气，脖颈处的青筋暴起，脸上却笑得很灿烂，“总要有先后，我明日再来你这里。”

那丫鬟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梁少奇一眼，又低了头，催促道：“姑爷，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梁少奇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了。”临走前，他又对着通宝道：“你还不知道吧，她家小姐是巡抚家的千金，叫莫颜，啧啧，不知道长得有多美。”

丫鬟听到梁少奇夸奖她家小姐，脸上荡漾出一丝笑意，偷瞄通宝的反应，她早已打听清楚，和她家小姐一起过门的是一个庄稼汉的女儿，长得还算过得去，可论家世，论气度，跟他家的小姐简直没法比。再看看她的妆，鬼画符一样，什么样的姑爷见到了也得跑。

通宝笑起来，猫眼里的嘲讽一滑而过，“那我恭喜三爷娶得佳人。”

“你？”梁少奇气结，这个通宝就像茅房里的硬石头，他就不信，她永远这么笑眯眯的，没有弱点。

见他们走远，通宝吁出一口，她真怕梁少奇不走。

通宝反身把门插上，摘掉花冠，一头秀发散落下来，她脱掉大红的嫁衣，打开衣柜，想看看有没有别的衣裳换。衣柜里放的满满的衣服，各式颜色都有，她找了一件素净的，上面绣着荷花。

放在床头，钻进被子里，因为刚睡醒，还没有睡意，双手垫在头下，寻思着以后的路。

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唤她通宝。

通宝披了件衣服，打开门，见到那人，先是一愣，然后就行了礼，“不知道大爷有何事？”

梁少雄很憔悴，脸色苍白，下巴上青紫一片，衣服上还有褶皱，他瘦了很多，脸颊凹了进去。手指枯瘦如柴，提着灯笼，怔怔地望着通宝，喃喃道：“真的是你通宝，我还以为他们骗我。”

通宝对大爷是感激的，她忘不了，临走那日，大爷为了她和邵氏作对的情景，她侧过身子，道：“里面坐吧。”

梁少雄摇头，“不了，于礼不合。通宝，你别怪少奇，他也是没办法，爹不同意。”

原来他来就是为了给梁少奇解释的，通宝摇头，“我没怪他。”

梁少奇有些黯然，垂了头，“那就好。你……休息吧。”他转身欲走。

通宝唤住了他，“您这就走？”

梁少雄点头，“我这样的人不配，只希望你能幸福。你放心，我会劝少奇的。”

“不用了大爷，这样挺好。”通宝说的是实话，梁少雄却以为通宝故意做出来的样子，他心如刀绞，滑落一行清泪，若是她嫁的人是他多好，他定然好好对她，不会让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进门。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丧失了爱的能力，直到遇到通宝，爱才再次在他的心里萌芽，可谁知，却消失的那样快。

通宝走后，他比以前更加颓废，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做，每天就摸着通宝做的衣服发呆。

知道她要嫁过来，还是嫁给他的三弟，他为能再见到她而高兴，也为她不是嫁得自己而伤心，他这个懦弱的人，注定要与所爱的人失之交臂。

梁少雄的身体瑟瑟发抖，春末的天气了，他还是经不住凉，听到少奇去了莫颜处，他害怕通宝难过，想也未想，就过来了，可看到她好好的，又觉得失望，自己的满腔安慰，不知道负于何处。

“大爷可是冷了？”通宝拿起身上的衣服，披在大爷身上，“你身体不好，多穿些衣服。”

衣服带着通宝的体温，让大爷的心里一暖。微风拂过，带起一阵薄荷香，是衣服上的味道，梁少奇喜欢薄荷味，因此用的熏香也是这个，没想到通宝的也是，大概是梁少奇吩咐下人做的。

想到这里，衣服似长了刺，刺得梁少雄浑身难受。他把衣服还给通宝，扭过脸，不敢看她，“谢谢，不用了，让别人看到不好。”

他欲走，听到一阵女子的呻yin声，梁少雄立即红了脸，连带着红了耳根子。

通宝先前没想起来是什么，忽然间明白过来，也红了脸，细声道：“我先回去了。”一男一女，忽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实在是尴尬。

梁少雄忙不迭点头，应也未应，就急匆匆走了。

通宝回到房间，声音比刚才的更大了，她恼怒地瞪着墙，隔音效果也太差了。但是，是谁？莫非是梁少奇和莫颜？

若真是他们，莫颜的房间岂不是就在隔壁？

通宝无奈地捂住耳朵，若真如此，她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声音不绝于耳，女子带着哭腔的喊声，让人心里发颤，好像经受着非常的虐待。通宝再也忍不住，跑到了院子里。她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张望，在她房间的东面，灯火通明的，想必就是莫颜的住处。可那地方似乎离她住的很远啊，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

她无心再想这些，想起离这里不远有个小池塘，每到夏季就开满荷花，这个时候荷叶应该长出来了，反正无事，不如去那里看看。

……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