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赶往平安村时,钟磬音一路没停顿的叨个没完:“蒹白你居然收徒了男的女的好不好看有没有婚配叫什么名字你收徒多久了怎么突然就收徒了呢你徒弟去大闹了龙宫还是怎样连你都束手无策……”
好在蒹白对待熟悉的人一向很有耐心,对她没有停顿的问题一一回答了:“女的,好看,没有婚配,叫棠幽,七年多了,因为有缘,她不是你没事去闹龙宫,经脉全断内丹全碎,而且她的经脉和内丹有些不同我不能贸然施手……”
钟磬音还在“女的”“好看”里没有回过神,蒹白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守在门边的月华枝和覃宇见到蒹白后,立马迎了上去,正准备作揖时,看到随着蒹白过来的少女都愣住了。
殷红鎏金流仙裙衬得她肤如凝脂,瀑布般的墨发散散地披在肩上,睫毛长长翘起如密扇一把,眼眸似琉璃清透闪耀;眉宇间的慵懒和随意显得她娇媚至极,嫣红的唇微微弯起,千朵万朵娇花艳花都不及她千万之一。
月华枝被少女的美,震撼到出神许久。
她不得不承认,即使她自己如何打扮,也从来没有把红色穿的如此灵气生动过。
月华枝将眼睛移到少女额间的神印时,顿时恍然失措,匆匆忙忙行礼,因为太紧张吐字不清晰:“月华枝见、见过……”
覃宇倒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毕竟对于少女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她虽然美得惊人,但性情乖僻任性得不行。
有一回他上御月殿找蒹白有事,就意外撞见少女急吼吼的朝蒹白大喊:“你大爷的蒹白!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拆了你的御月殿!”说着就抬手聚气往御月殿轰,若不是蒹白及时阻止,御月殿不知道会毁成什么样……
覃宇毕恭毕敬朝少女行礼:“覃宇见过小神君。”
月华枝听到覃宇平静的声音后,很快也冷静了下来,庄重地行礼:“月华枝见过小神君。”
自十万年前因幽丞事件神界陨落,现存于世的天神不过二十来位。
钟磬音就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天神后裔,尊称“小神君”。
但,这位尊贵的小神君,平日里的作风丝毫没有天神该有的风范。
钟磬音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慵懒拖着尾音,“你们好。”她撩拨了一下飘动的发丝,“蒹白,你徒弟干嘛来着?”
蒹白在心里叹了一声,深谙她的性子,于是又耐心了解释了一番。
“哦嚯,在外面等我。”钟磬音说完就直接穿门而过,消失在回廊间。
蒹白回过身,“你们先回去。”
“上清,我——”月华枝走上前一步,眼里写着想留下来的心思。
覃宇拉过月华枝,“小月,这里有上清和小神君在,棠幽不会有事的,先回去好吗?”
月华枝想了想,点了点头。
二人朝蒹白作揖,启动传送阵离开了。
回廊上的阳光越拉越长,太阳慢慢下沉,温柔的余晖铺洒在劫后余生的平安村。炊烟渐渐出现在交错纵横的房屋上空,还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劈柴声、切菜声……
一派安宁。
吱呀——
门开了。
钟磬音端坐在圆木桌上饮茶,见蒹白走进来,就拿狡黠的眼睛瞧他,嘴角挂着贼兮兮地笑。
蒹白见她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个神情他最清楚了,这回不被她问个底朝天,怕是不会罢休的。
蒹白关好门,走到钟磬音右边的凳子坐下来,拿过桌上的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来之前我猜来猜去,能当上你蒹白首徒的会是谁,结果没想到会是她。”钟磬音单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蒹白。
蒹白抬眼看她,“你认识她幽儿?”
“幽儿?”钟磬音直起身,指了指床榻上已经恢复血色的人,“你叫她幽儿?”
“来之前我告诉过你她叫棠幽。”
“咦?有吗?”
“……”
“她可不叫棠幽啊,蒹白。”钟磬音说话的时候都喜欢带着笑腔,听上去酥酥脆脆的,像是踩在秋日落叶上咔吱咔吱响一样的舒服。
蒹白看着用手指卷着头发玩的钟磬音,平静地说:“嗯,我知道,棠幽这名字是我给她起的。”
“然后?”钟磬音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说自己……”
……
“你是什么人?”
“无名氏无居所无亲友,浩天瀚地一蜉蝣。”
……
钟磬音轻笑一声,“也难怪,毕竟被关在冰囚三百年,而且……”她瞅了床榻一眼,耸了耸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冰囚?”蒹白皱紧了眉。
“她身上的伤。世间唯有魔界的冰囚,才能造成这么阴冷狠邪的伤口。”
说完后,钟磬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床上的人。
蒹白抿着唇,没有回话。
“我说,”钟磬音笑呵呵地回头看着蒹白,“你就不怕,她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哦?”
“她的身上,只有浅淡的仙气。”
钟磬音掩嘴直笑,并没有回答。
蒹白懒得管她,问了另一个问题:“她经脉和内丹怎么样了?”
钟磬音定定地看了蒹白一会,旋即一笑:“我出马你还不放心,经脉全接上了,内丹也恢复原状了,等她醒过来,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她身上的雀绿呢?”
“那点雀绿算什么?她就是喝去上百坛,也不会有一点问题的。”
仙界中有神农仙谷,里面住着神农氏的后裔——药灵仙族,百毒不侵,修为高深者,万毒无惧。
“药灵仙族人?”
钟磬音摊开手,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呐,这可是你说的。”
“……”
钟磬音一旦露出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蒹白就知道,这事不仅没有这么简单,而且她还非常有兴趣在旁边,添柴加火。
“你是不会告诉我了?”蒹白抬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钟磬音双手搭在桌上,撑着下巴,眨着眼睛看他,“那你想不想知道嘛?”
“……”
看着她一副乖巧无辜的样子,蒹白就猜到她准备跟他在话里打太极,这是她最喜欢的把戏。
看人被她耍的团团转的样子,她会非常高兴。
他不想让她得意,于是没有再问下去。他换了另外一个问题:“冰囚的伤……如何才能痊愈?”
“你不想知道哦?”钟磬音并不想就此放过蒹白。
“……”
蒹白此刻很想,一掌拍过去。
“她与你而言,会成为一个麻烦。”
“正好,我平静够了。”
“哈哈哈,是是是。毕竟三万年前的蒹白,过得可不是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唔……”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起来还是我间接导致的呢。”
蒹白释然一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钟磬音闻言,看了他一眼,“你放下了?”
他摇了摇头,“放不下,但也不会再去纠结了。”
钟磬音垂下眼,指腹在杯沿上来回划动。
蒹白知道钟磬音在想什么,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了。”
“我没想。”钟磬音抬手打掉蒹白的手。
二人迅速收回了思绪,蒹白道:“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中天王长玺的中天殿有一处千尺幽潭,你引来一些放在御月殿。然后在潭边种满注灵草,每日泡上两个时辰,泡的时候辅以芷奚散粉,约莫泡个一两年就差不多了,能加上浮明水更好。”
蒹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钟磬音轻笑两声,“真没想到,你会有对姑娘好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她说着不怀好意地看了蒹白一眼,“是个断袖的哈哈哈哈……”
“……”
蒹白每次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无视钟磬音时,总会再次被她的言行举止,气得无可奈何。
“不过话说回来,”钟磬音稍稍收敛了表情,“你待她这般好,不只是因为她是你徒弟这么简单吧?”
蒹白用食指指腹摸了摸杯沿,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你可记得三百多年前,我去人间游历的事情?”
“记得呀,你遇上一帮堕仙,差点被瓜分仙魂。”
钟磬音自然不会忘记,那时蒹白捏碎她的传讯石求助。她火速赶来援救,斩堕仙于手下。蒹白彼时伤势过重,本体沉入灵渊百年才恢复过来。
蒹白与守护人间的崆峒定下仙契,人玉一体共存亡。所以蒹白的本体一般情况不得离开天姥山,只得以一魂离体行走六界。
因每隔几百年蒹白就会一魂离体,前去人间游历一年,视察人间状况。
那帮堕仙便是蒹白在游历人间时遇上的,堕仙一见蒹白的仙魂就如狼豺虎,对他进行猛烈的攻击。
至于蒹白本体沉入灵渊疗伤的那一百年,是由中天王长玺暂代了他的仙职。
至于为什么是长玺,主要是被钟磬音坑的。
“说起那次,我实在好奇,以你的灵力,即便只是一缕仙魂,要对抗那些个堕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为何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蒹白静默了片刻,转头望向窗外的夕阳,缓缓说道:“因为在那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
最后一点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夜幕顷刻席间整片天空。
皓月当空,海风轻抚。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和时不时的惊叹声,顺着海风渐渐飘散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