炆天并不善于饮酒,但荆苒再三相敬。炆天也勉强喝了几杯清水的烈酒,与以前所饮的感觉并不一样,腹中直如火烧,竟昏昏欲睡。荆苒见状便将他扶回了房间将他放在床上又自顾自的饮去了。
朦胧中竟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爹,这次会有很多魔法高强的能人异士抢驸马这个位置,我担心弟弟会有所闪失。”“嘿、嘿,没关系,经过为父这半年来的训练,他已经可以算是三个国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没有人能够与他抗衡。驭风毫无疑问会顺利地成为驸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胸有成竹的应道,“你去弄些酒菜给我们送上来,去吧!”
门咿呀一声关上了,炆天此时完全没有了醉意,翻身起了床,走出门去。果然是雅风,一样的红装,却显得有些憔悴。炆天疾步追上去,在她肩头轻轻一拍。雅风转过头来,一看之下竟然是自己半年没见的大哥,欣喜若狂,正准备叫大哥,却见炆天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雅风会意走下了楼去。
炆天见荆苒已然不在估计是回房休息去了,便引雅风出了客栈,登上了一只小船。“雅风,父亲有没有难为你?”炆天看着憔悴的妹妹关心的问道。“没有,哥。你怎么知道父亲清醒过来了?”雅风惊疑地问道。“其实,父亲并没有疯,他是装疯。在幻影城我为他把脉时已经发现,只是我不想他死,便也没说破,即便他再怎么对我不起,但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再者我也不想让你伤心难过。”炆天解释道。“谢谢你,大哥。还有保定帝和映雪他们怎么样?”雅风很是焦急的问道,但却故意没有提及旻天。“你放心吧,他们都很好。”“哥,你怎么也会到湟水来,也是来抢驸马的吗?”“当然不是,你还不了解哥哥。哥只是来看比斗而已。”雅风看炆天说得有些犹豫,有点不信的追问道:“真的吗?”炆天点点头:“真的。”“驭风是要来招驸马的吗?”炆天一脸忧色地问道。“是啊,爹让他来参加比斗,说是一定能力挫群雄,轻而易举的坐上驸马的位置。爹在这半年来几乎不和我说话,整日和驭风一起修习魔法。”雅风幽幽地说道。
炆天能够想到赵天舒定不会死心,甘于寂寞。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是会顽抗到死的。只要还活着,只要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修心术被自己带着,赵天舒他们未曾修心是以依旧野心不改。其实即使有修心术,以赵天舒的性情,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在赵天舒的眼中济世救生尽是骗人的鬼话,只有天下苍生尽皆仆伏在他的脚下、惟我独尊才是真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赵天舒始终无法超越修习过修心术的炆天。
“好了,雅风!父亲要你弄酒菜,你先去吧,有机会我再找你。”炆天想起赵天舒在雅风出房前的吩咐,便让她回去了。“记住,不要将见到我告诉任何人,知道吗?”雅风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换船而去。
为了避开赵天舒,炆天决定不再回客栈去。一时间他竟又没有了去处,便毫无目的地在水道上漂着。三月的天湟水的正午已经开始稍显燥热。水道上静静的,下午的比斗要到未时三刻才开始。炆天静立在船头,忽闻背后有急促的长篙击水之声。待转头看时,却是一只上绿下白的官船急速驶来。炆天却也并不在意,转过头去继续欣赏着湟水的碧水蓝天。
“请问是原炆天原公子吗?”官船骤然停在了炆天面前,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皇宫侍卫打扮。炆天很是奇怪,但仍旧答道:“在下正是,不知官爷有何贵干?”那中年男子应道:“皇上有请,请公子随在下进宫走一遭。”炆天忙问道:“不知皇上召在下所为何事?”“这个我也不知,公子到了就知道了,走吧!”炆天跃上官船,那侍卫长篙在手在水底一撑,小船便破水而去,速度直比普通民船快了一倍还多。
皇宫的建筑除气势恢宏壮观些,色彩上几乎与民房相同,整个皇宫像是一个正方形的大岛嵌在湟水城的正中心。
经过几道宫墙,才进入了内宫。一路向北而行,一直到了一座挺拔颀秀的宫殿门口才停了下来。炆天一路上揣摩着永隆帝的意图,却什么也猜不透,他是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永隆帝根本与自己素未谋面,他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人,甫一到湟水城就被皇帝召见确实奇怪,这一定与冰隐有着莫大的关系。
德泽殿是整个皇宫的中心,国家大事皆在此殿中商议。中年侍卫将炆天带至偏殿,便退了下去。偏殿显得很是简约,久候炆天多时的永隆帝端坐在雕着分水蛟的龙椅上。椅后站着皇后和蒙着轻纱的公主,冰隐恭敬地垂手站在廷前。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炆天从脚踏进偏殿看清殿中的人时,心中便已知晓了事情的端倪。作为一个皇帝同时也作为一个父亲刚待炆天行完了礼,便即发难问道:“原炆天,听冰大人说你有一个朋友与永宁公主相貌酷似,且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有此事?”“回禀皇上,此事乃是仙儿告知,草民并未有幸亲眼目睹公主芳容,不敢妄下定论。”“那好吧!”永隆帝会意轻轻一摆手,示意永宁公主摘下面纱来。
炆天即便已有心理准备,但摘下面纱的永宁公主也还是让炆天感到震惊,世间竟有如此咄咄怪事,两个国家的公主竟像是孪生姐妹,简直是天方夜谭。
“怎么样,像吗?”皇后很是焦急地要知道答案,有些失态地催问尚处在震惊之中的炆天。“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炆天下意识地脱口说道。“果真如此,那你的那位朋友姓甚名谁,现在何处?”永隆帝情绪激动的问道。“其实她就是赤沙的致和公主原映雪,说来不敢相信两个国家的公主竟是如此的相像,真是难以置信。”“什么,赤沙的致和公主,这……这怎么会?”永隆帝一脸惊异。“她呢,现在很可能就在湟水城之中,皇上如是不信,只需召见一下赤沙长皇子便知。”“好,冰爱卿。速传朕旨意召赤沙长皇子见驾。”永隆帝闻言立即命令冰隐去传话。
两刻之后,偏殿门又一次打开了。“映雪,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在驿馆休息吗?还不快下来。”旻天一进殿门便见映雪站在永隆帝背后,惊奇之中又略显对映雪鲁莽的不满。旻天正要行礼,便听永隆帝道:“如果朕告诉你,她不是致和公主原映雪而是朕的女儿永宁公主水如芸,不知旻天皇子有何想法?”“不可能这,这怎么……”旻天看着站在永隆帝背后端庄贤淑的女子一时有些惊慌失措,竟说不出话来。稍待片刻,只听永隆帝又道:“旻天皇子,朕想见一下致和公主,可以吗?”永隆帝言辞恳切让旻天不好拒绝,而且他也想知道这突来的变故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便道:“好,外臣这就去传召映雪前来,皇上稍等。”旻天转身时看见了早已站在廷堂之上的炆天一脸的讶异,却也没说什么便又疾步走出偏殿、匆匆离去。
没有预想中的环佩叮咚,也没有预想中的宝髻玲珑,只是一阵淡淡的清香随风飘进了殿中。一个容貌俊美、唇红齿白的白衣男子随旻天进了殿中。众人俱是一惊时间竟有如此清秀儒雅的男子。只见他步履轻盈,垂首走进了殿中。炆天一眼便知是男装的映雪,即便是毫不装扮也掩饰不住她那动人的美来,而其他的人却不知旻天缘何带一俊美少男前来。
无尽的思念与期盼,却没有想到在异国他乡的圣殿之上见到了生命中的唯一。无数次在梦中闪现出他的笑语,他的哀伤,他的一切一切的美好。残酷的命运使他们不能给彼此任何的承诺,更甚至使他们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脉脉的目光微含惊讶投向炆天,换回的却是漠然,既不是以前的沧桑、幽怨,也不是想象中的惊异、欣喜。
旻天和映雪脚步甫停,便听永隆帝急切的问道:“旻天皇子,为何致和公主不曾前来,他又是谁?”水连天目光瞥了一下男装打扮的映雪。“回禀皇上,他便是致和公主。”旻天回礼一笑便让映雪摘去纶巾。
如瀑的长发闪动着光芒,朱粉未施却依旧美艳无妨,没有人不为之惊艳,不为之讶然。男装的映雪与永宁公主水如芸竟是如此的相像。水如芸比之映雪多三分妩媚,映雪比之水如芸胜出三分英气。永隆帝和皇后此时齐齐“啊”了一声。
水如芸和映雪两人也是齐齐一怔,在她们相互见到对方的第眼起就有一种莫名的惊讶和熟悉。而皇后在此时竟一反平时的端庄贤淑,疾步走下殿来,围着映雪细细打量,生怕她会人间蒸发似的。映雪给她看得很是不自在,以为是自己的男装打扮惹出了什么祸事。
“致和公主,你是雪月十五出生的吗?”映雪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问起自己的生辰来,但是父皇母后从未向自己提及自己的确切生辰时日,只是每年的大陆历热月初九,父皇和母后都会为自己庆祝。“回禀皇后,我是热月初九出生,皇后问这个做什么?”映雪看着一脸急切期待表情的皇后,开始隐隐觉得不安,这与自己的身世有着什么关联,当她看到与自己相像的永宁公主时,瞬间竟有一种亲切与熟识的错觉。
“噢!”似乎有一丝失落。“那公主左臂上可有一块月牙状胎记?”皇后心有不甘的又问了一句。“皇后您是怎么知道的?”映雪讶然问道,自己左臂上的月牙状胎记是除父皇母后以外无人知晓的。皇后此时很是振奋:“真的吗,可否让哀家看一眼?”这时永隆帝竟也从宝座上起身走下了殿来。
映雪对永隆帝和皇后的反常举动感到一丝不安,她觉察到一件重大的事将要发生在她的身上。缓缓绾起左袖,就在左臂上一个淡红的月牙状胎记显露了出来。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静寂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下一刻有人打破这静寂。所有的人都想看到结局,没有结局的故事是不完美的。无论是喜或悲,结局是必要的。
“孏儿,我的孏儿,你让母后好想啊!母后以为这一世都见不到你了,幸天可怜见,十八年啦,终于母后我又见到你了!”皇后突地紧抱着映雪大哭起来。映雪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轻轻挣开皇后的怀抱:皇后我想你是弄错了。我是赤沙的公主,怎么会……“映雪很是苦涩的笑了一下,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没有什么底。
“十八年前,国师水中月反叛前,我诞下了一对孪生女孩儿。长女水如孏在战乱中丢失了。待叛乱平息之后皇上派人四出寻找却也未曾探到分毫消息。孏儿的左臂上便有一块月牙状的胎记。”皇后收住眼泪幽幽地讲道。“这……这也许是巧合,我是赤沙的公主,这怎么可能呢……”映雪自语道,“这太荒诞了……不是吗?”
所有的人包括映雪在内都已预料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但是没有人能够在瞬间接受这样大的变故——同一个人竟成了两个国家的公主。没有悲伤,却有太多的泪水。映雪更多的震惊之余,还有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欣喜。一种不可更改的血缘,在道德伦理的钳制下已悄然蜕变,这无疑是给了绝望的人一线希望。此刻她耳边萦绕的语声已然没有任何作用,映雪早已听不到,回忆及遐想占据了她的世界。
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映雪只是隐约记得永隆帝要向自己的父皇和母后问明情况。她没有被强留在宫中,而是随旻天一起回到了驿馆。出得偏殿旻天便邀炆天到自己驿馆中一叙旧情,炆天并没有推辞也不想推辞。
距午后比斗尚有半个时辰,太阳依旧很是炽热,水道上波光潋滟。一只楼船虽也庞大却十分的朴实并没有过多的粉饰漂行在湟水的主航道上向一座宏伟的府第驶去。
三个人静静的坐着,没有人讲话。映雪在忖度炆天到湟水来的目的,炆天却在惦念着雅风,担心她的处境,而旻天则是在考虑映雪的身世问题。
楼船停在了一座黄色琉璃瓦、白色院墙赤沙建筑风格的驿馆门前。片刻后幽幽的茶香冉冉升起,冲淡着午后慵懒的气息,此刻沉闷的空气在无风的春日席卷着湟水。人们似乎也沉默了许多,变得慵懒而缄默,除了寒暄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旻天干笑一声,打破了沉默:“大哥不愿入仕途,怎么会有兴趣在这个时候到湟水来,又缘何会出现在皇宫?”“这……”炆天一时竟自答不上来,如说自己是游山玩水,但花名册上却有炆天这个名字;如说自己是来选驸马而来的,却又并非出自本意。“现在我只能说我不是为选驸马而来,只是我有我的苦衷,贤弟不必过问!”映雪闻言一喜,这就是说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仍旧没有退色。“下午比斗两刻后就要开始了,我先到比武场去。”炆天说罢再无言语便起身走了出去。“大哥请留步,乘快船一起走吧!”旻天忙起身喊道。炆天回头轻轻一笑:“不必,多谢贤弟美意。”炆天故意说得很见外,自己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不能再误他人一生,心痛的不止是他人,然而更痛的是自己。
原本以为上苍给了自己一丝希望,但事实上不是,至少现在看来不是。炆天的冷漠让映雪感到心酸、更心痛。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她明显地感觉到炆天在有意的疏远她。本文为书海小说网(http://)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