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话告白台上的告白】

六月的清晨，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

今小茜用勺挖着碗里的稀饭，小口小口的吸啜着。

她抬头望了一眼在上颜。

在上颜如平日一般有条不紊的吃着自己的那份。

她皱了皱眉头。

明天就正式放暑假了。

今天到学校参加完毕业典礼之后，她的初中生活就彻底结束了。

明天，也就是她要再踏上异界之旅的日子，经历了之前的几趟短暂的异界之行后，她突然对这次的异界之旅即期待又害怕。

她期待着能尽快取出体内的茧灵珠，让她恢复到正常的人界生活中去，不再担惊受怕自己性命攸关。

但又害怕茧灵珠一旦取出来也就意味着和在上颜没有了任何的交集，从此两人便会归拢在各自的世界，也许永远的，都不会再见。

今小茜这么想着，心中的隐痛刚要升起，便感觉有人靠近餐桌在她身边坐下。

她一抬头，撞上河必舞鸡窝一样的头发。

河必舞黑着眼圈，坐在椅子上，两手耷拉在身侧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今天早饭吃什么？”

还没等回答，就把在上颜的碗拉到自己面前，然后闷头吃起来。

最近河必舞总是没精打采心事忡忡的样子。

他期末考试也结束了，但那种状态下考出来的成绩应该可以想象。

在上颜皱皱眉头，反常的没有跟他去抢。

今小茜问河必舞：“最近见你没精打采的，是不舒服吗？”

“不是。”咀嚼的缝隙，河必舞应一声。

“那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今小茜又问。

她想不通，她和在上颜晚上不去人界的这几天，河必舞总是一个人兴冲冲的往那边跑，说是看玲珑，可是最近也不知怎的，河必舞也不去那边了，也不提玲珑了。

她试着问了句，“玲珑还好吧？”

河必舞喝粥的声音顿了一下，继而又稀里哗啦的响起来。

“我吃饱了，去上学了！”河必舞放下碗筷，拎起书包，换鞋出门了。

“不一起走吗？”今小茜问。

“不了！”

声音从门关上的瞬间传来。

这是什么情况？今小茜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提玲珑，河必舞就这个反应？

一年级的教室里哄闹一团。

河必舞坐在最后一排，双脚翘在课桌上，身子背靠在墙上，手臂枕在脑后，侧头望着窗外。

在和夜魅吟一番激战之后，自己第一次在异界杀了人，并且吸噬掉了对方的灵力。

就在这样巨大的心理冲击下，他目睹了玲珑幻化成人的那一刻。

在和玲珑搭起羁链解她身上咒的时候，突然一股力量将她抛向了草丛深处。

河必舞焦急万分的跑进草丛。

她那么小一只，刚刚那么大的冲击力，恐怕不是被摔死也会受重伤。

可是人刚靠近草丛，便听见里面的沙沙声。

“玲珑！玲珑你没事吧？”

河必舞心中一片慌闷的翻寻着，直到扒开一片草丛，看见伏在上面的一团光亮。

被那团温柔光亮包裹着的，是一个上半身裸体的女子。

河必舞怔怔的后退一步，他怀揣带着一丝预感和不确定看着那名女子。

“是，是玲珑吗？”直到嗓子发出声音，他才感觉自己浑身都颤抖得厉害。

那名女子，不，河必舞确信她是玲珑无疑了，因为他确认了她额间的蛇形纹和颈上的金圈。

玲珑面带痛苦的蜷缩着，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草丛。

掩在草丛中，她的下半身还在幻化。

后脚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从关节处打断一样，本来向后凸起的关节朝了前，腿骨也生生被拉扯长了一大截，就这样，像是被敲骨重塑，玲珑在不断膨胀变亮的光芒里低低唔鸣。

直到光芒渐渐掩下去，映在河必舞眼前的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首先是一双巧细的双足纤长的细腿，接着是蜿蜒曼妙的身躯和双胸挺立，颈项洁白，纤细的下巴和樱唇，一张小巧的脸上长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眸光就像九月的深潭见不到底，一头柔软乌黑的头发如同倒长的藤蔓蜿蜒在身躯上，掩住令人目光无法长久滞留的热点，然后轻轻流淌到地上。

河必舞觉得自己再多看玲珑两眼，身体里那个颤抖得几尽疯狂的东西就要随体内一腔热血从头顶里奔涌出来了。

他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的玲珑，那个有着一身白毛像小猫一样可爱的小怪兽，变成了一个少女，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令人惶然的，束手无策的，少女！

“河必舞！”突然有人叫他，打断了他的回忆。

河必舞偏过眸光。

姬瑶站在他的课桌旁，怯怯的问：“三年纪的告白活动要开始了，你一会儿去看吗？”

学校的习俗，三年级的毕业典礼后会有学生自发组织的告白活动，到时候，想告白的同学可以站在主席台上，朝未散场的同学大声喊出爱慕对象的名字，然后说出心中最想对他/她说的话。

那些因为学业压力而被压抑的情感在最后一刻终于用尽全力宣泄，无论结局如何，年轻的人们终能卸下心头的桎梏，坦然面对人生新的起点。

这是无关于结果的告白，目的是将心中的话传达给对方，仅此而已。

爱是一种本能，爱大海，爱天空，爱星辰，爱土地，无论对方是否回应，自己给予的爱都是燃烧着的生命的一部分，应该予以善待。

但是这样的活动，河必舞当然是不会去的，那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无聊得要死，可是这一次，河必舞微微抬了抬头，望着眼前眸里闪着腼腆与期待的姬瑶，他的眸光沉了一下。

玲珑的眼睛比她的好看，他想。

“好。”河必舞淡淡的说。

姬瑶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她原本只是想试试，河必舞的性子出了名的冷。心底一阵小雀喜，姬瑶欢喜的说：“那我一会儿在楼下等你！”

说完自己就先转过身去，咚咚咚的走出教室，脸上的红晕更甚。

河必舞收回了目光，继续望着窗外，三年级的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操场上的主席台，已经有学生在往台上跑了。

刚开始老师们对于这样的活动当然也是有顾忌的，但看着台上告白的学生不光向爱慕的对象告白，同时还将自己三年初中生活的心情告白出来，有对父母老师感恩和抱怨的，有对同学友情留恋和展望的，有对未来成长期待和许诺的，总之，台上的告白者并未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所以，学校的老师在毕业典礼撤场后也就默许了这一个活动。

经过几年的传承，三年级的告白活动也引起了低年级的注意，不少低年级的学生也会上台告白，今年这一届的告白活动也不例外。

眼下就是这样的情形，高年级的一个学生告白后，引来场上同学热烈的鼓掌，河必舞被簇拥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身旁的姬瑶也被挤得不时的贴近河必舞的身体。

人太多了，河必舞有些热，他松了松校服衬衣上的扣子，打算借口离开，主席台的方向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今小茜！”

那人喊。

河必舞回头，只见在上颜拎着银刃一步跨上主席台，对着台下扫视了一周，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压了压语调，沉沉的喊到：“今小茜，听到的话，请到我身边来！”

台下的女生都愕然。

她们当中不乏上台喊的就是在上颜，有一个才刚下台，台下热烈的掌声还没消散，在上颜甚至不等告白者完全下台，就蹦上几阶高的主席台。

在上颜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周台下的人群，今小茜刚刚还跟他在一起，可随着人潮的涌动，稍不注意就不见了，他已经在周边找了一圈。

以前就算是有偶尔的跟丢，但他很快就能在人群中锁住目标，这次寻找的时间有些长，长到心里开始发慌，当有人在主席台上喊他的名字，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时，他觉得，或许站高一些，找到今小茜的可能性就大些，不等台上人走下来，在上颜就跳上主席台，对着台下喊：“今小茜，到我身边来！”

人群中的花枝露仰头望着主席台上的在上颜，心中微感，在上颜终于要跟今小茜表白了么！

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对这个穿着怪异样貌却俊逸的男子，多少是有好感的，可是，看到在上颜对今小茜隐忍的爱意后，心中虽不解却也是深深祝福的。

场下几乎是噤然的等着在上颜告白的。

可是他却抬头望了一眼人群之外的某处，对着那个方向喊：“今小茜，你站在那里等着我！”

说罢，便跳下主席台冲出人群跑到外面去。

众人顺着他奔去的方向，那头，今小茜正站在那里。

今小茜怔怔的站，看着在上颜如偏离的原点回归中心般向她跑来。

在上颜跑到她身边本想皱着眉头。

可却在见到她那一刻后，目光不由自主的柔和起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

今小茜道：“班主任喊我有些事，本来想告诉你，可是和你走散了！”

“嗯！”在上颜握住她的手道，“那下次注意点！”

说罢便将她往回拖。

学生们对于这个“不完全告白者”未给予更多的关注，在他离台后不久，便又重新进行起他们的告白活动。

河必舞望着在上颜奔走的方向，便转身走了，丝毫没有在意转身的瞬间刚刚踏上主席台上姬瑶望见他离开了惊措的脸。

她鼓着勇气上台，本是想向他告白的。而他已经离开人群，悖她而去了。

她不知道他以前心中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子，因为心未开，可如今心已开却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子，因为里面已经住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