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话先衣真人】
“在上舞,你总算来了!”
河必舞刚进门,桀不训就一把拉过他,“你看看她!”
玲珑曲膝倚坐在窗棂上,窗外的光线照在她的侧影上勾勒出好看的线条,柔软的,像一只刚长出的新笋,带着清晨雨露的微光,静静的闪耀着。
河必舞看着她,感觉她似乎变了个样子。
上身套一件短短绒绒的外套,下身也是一条短短绒绒的裤子,内衣搭的应该是件红色肚兜什么的,黑黑长长的头发两侧被挽起,余下的披在身后,
白白的小巧的脸上,那张樱唇倒是依旧,眸光朦朦,不知看着窗外何处。
这样的玲珑和那个赤身裸体的玲珑,好像是同一个,又好像不是。
一想到玲珑的裸体,河必舞的脸颊悄悄又绯红。
“你看她,整天就这么一直坐着,也没听过她说一句话,我说玲珑是小兽的时候不是挺会叫唤的吗,怎么这幻化成人形了,就不会说话了?喂,我说小舞,她不会是个哑巴吧?”
桀不训后面这几句说得小声,但似乎仍然被玲珑听到了,她恍神般的转过头,一眼便望见了河必舞。
河必舞不自在的避开了玲珑的目光,清了清嗓子。
“你,你别乱说!也可能只是不喜欢讲话罢了!”
桀不训心中倒觉得好笑:“说得你好像多了解她似的,她变成人后,你跟她相处了多久?这几天也不见你人,可不是伤了人家姑娘的心!玲珑要是变哑了,多半是你的责任!”
“怎么会是我的责任!”河必舞急辩道,“我这不是人界还有考试什么的,没时间往这边跑……”
河必舞目光慌乱的在桀不训和玲珑之间穿梭,突然却见玲珑正过身子,在透明的晨光中对他缓缓启唇。
“舞大人。”
河必舞身子一紧。
这句淡淡的,如清风般的声音穿透过他的心脏,就像被人揉捏了一圈。
“你,你喊我小舞,就行!”
桀不训也惊得往后退了半步:“你你你,你原来会说话!”
当下在上颜和今小茜已经知道了河必舞与玲珑的事情,也知道了桀不训被逐的事情。
正踏进屋内,想和众人一起踏上银发白衣人的寻途,乙布却匆匆闯进屋里,大喊道:
“少爷少爷!打听到白衣银发人的下落了!”
***
河必舞一踏进这座大山,便发现身边的玲珑有些异样。
她深不见底的眸光似乎散了散,步子也变得谨慎起来。
河必舞不易察觉的朝她身边靠了靠。
他是习惯独处的,不太会关照人,也不懂得如何照应别人。
对于玲珑,他是拘谨的,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去关注她。
玲珑自从幻化成人形后就变得淡淡的。
眼神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走路也是淡淡的,不见兽型时期那么活泼好动。以至于河必舞经常会有错觉以为玲珑突然消失了,但只要稍加张望,便能发现她总是静静的待在他的一侧,空离的眼神里似乎有他的影子又似乎没有。
这座大山远看不过巴掌大小,可一旦进入其中,便淹在一片树海里,要在茂密如海的森林中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在上颜牵着今小茜的手,将自己身上的结界过渡给她,山里雾气大,只走上几步身上的衣服便都潮了。
走在后面的桀不训看着前面牵手的两个人,心里羡慕得不行,他乜一眼身侧的慕上珍珠,心里想着如何才能也牵上她的手。
一行人在这样一座白雾缭绕,密林丛生的大山里行走。
每行一步,玲珑心底的悸动便强烈一分,她也不知因何如此,但是总有一股力量将她召唤至森林深处,朝着与河必舞相悖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里!”河必舞早就发现不对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可是玲珑并没有止步的意思,依旧朝着让她心悸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甚至拖着河必舞也一起走过去。
一行人便这样被玲珑带进了茂林深处,见到了那个白衣银发人。
很遗憾,一见到那人的背影,在上颜就知道,他一定不是自己的父亲在上封,因为那个白衣银发人本应长双腿的地方却拖着一条蛇尾。
“是天族人!”桀不训刚说完,玲珑就挣开河必舞的手,行至那人身蛇尾的白衣银发人身后,单膝跪拜道:“先衣大人。”
河必舞怔然。
先衣禺早先就察觉身后有人,待他转过身去,和在上颜的目光碰了个正面。
原来他们一直寻找的白衣银发人是个老者,难怪才会长那一头银发,让他们误以为会是在上封。
先衣禺将目光转至跪拜在脚下的红衣少女身上,目光里透着一丝疑惑,转而清明。
“你是……”
“正是!”玲珑低头应道。
先衣禺看着玲珑,目光由清明又转迷蒙。
“你……身上的咒?”
“是的,先衣大人!”
先衣禺抬起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河必舞身上,转而又低头看玲珑。
“那人看起来并不强大!”
不止这样!
先衣禺又抬头直视河必舞,他甚至有一半是人类!
“先衣大人,是他解了我身上的咒。”玲珑的声音依旧轻轻的。
先衣禺直直看着拜跪在自己眼前的玲珑,感叹道:“才不过一年的功夫……”
才不过一年的功夫……
十年前,他在天族界外偶然拾得一只九尾兽。
九尾兽本是天族才有的灵兽却不知为何流落到别处,先衣禺怀着疑惑将玲珑带回,却发现兽型的它已经奄奄一息,几欲死去。
原来它体内被人下了咒,这种咒发作起来侵骨噬肉,最后只能被折磨得奄奄死去,先衣禺不知道是何人在它体内下了这种残忍的咒,只得用天族的金圈将它体内的咒暂时封住,但也只能是暂时,为了解开玲珑身上的咒,先衣禺寻遍异界,偶然得知上族的在上封有封印之术,会封印之术便会解封之术,说不定可以解得了玲珑身上的咒,于是一年前,先衣禺带玲珑去上族,途径崖岸村时随手解救下了几个被掳的村名,其中就有阿飘的阿姐,但也因此和玲珑走散,几经寻找不得,先衣禺只好去上族寻找在上封,却得知他已失踪多年,遗憾之余便只得先回了天族,多半也以为玲珑说不定和他走散就自己先回去了,可是当他回到天族,玲珑并未回来,等了将近一年,先衣禺决心去找它,便将原路再走一遍。在走到这座山时,他将每走过的地方都种下召唤玲珑的念灵。
而玲珑正是被这些念灵引到先衣禺身边。
“跟我回去吧!”先衣禺说,“你身上的咒已解,跟我回去我用天族的术再将你体内的毒去一去。”
河必舞听到这话,先是一怔,刚要说些什么便被一旁的桀不训抢道:“先衣大人,在下不训族桀不训,有一事相求。”
先衣禺侧头望过他,问:“但说无妨!”
拱礼后,桀不训道:“真人即是女娲后人,应当能感应到人异结界茧灵珠的灵力,不知现在人异结界中的茧灵珠是否还在?”
先衣禺面露疑惑:“如果茧灵珠不在人异结界中,那么人界和异界没了结界的庇护早就能随意往来了!”
“可是,真人再感应感应这位姑娘体内!”桀不训不容分说的把今小茜拉出来。
先衣禺先前没在意人群中的这位姑娘,等桀不训拉出来,他一看身形外貌,顿时脸上的疑惑更浓了。
“这位姑娘,是人界的人?”
说罢又细细感应了一番,却震惊得不行。
“这姑娘体内有茧灵珠!”
继而又转身朝着人异结界的方向捻指细细感应。
“这……”先衣禺满脸困惑道,“这姑娘体内的的确是茧灵珠无疑了,而封印人异结界中的灵力却是旁人的。”
“旁人的?”在上颜动了动眸子。
“会是谁?”桀不训震惊之余问道。
先衣禺摇摇头:“若问天下之人,谁能在人异结界中封印些什么,我看只有上族的在上氏,在上封已失踪多年,我看人异结界中的灵力,多半是在上封无异了!”
众人惊。
“要确认结界中到底是不是在上封,只有解开结界亲自确认了!可是要解开人异结界,只能是会封印之术的在上氏一脉了!”
先衣禹说完,
在上颜讷讷的对众人说:“我虽然会封印之术,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想不起来了!”
一旁的河必舞浑身一哆嗦,侧眸瞟了一眼在上颜又快速收回眸光。
在当下的场合说在上颜曾经浑身是血的找他封印自己的记忆和封印之术好像不大合适,于是嗡动了一下嘴唇便默立在侧了。
“人异结界内不是在上颜与河必舞和鹿上麟的话,那么只可能是在上封了!”
桀不训道。
的确,在上封十年前失踪,很有可能就是将自己封印在人异结界里了!
“要确认是不是在上封,也得先知道他具体被封印的地点!”先衣禺望着结界的方向道,“只有用解印之术将里面的人解封出来才知道。”
……
众人从先衣禺处回来的路上都各揣心事。
在上颜想着自己怎么会忘了封印之术,一想起封印之术,心中便隐隐作痛,他用手微微扶在胸口上,侧头望了望身侧的今小茜,心中的痛感似乎牵扯着她,模模糊糊的却又不明晰。
今小茜正埋头走路,也想着心事,她觉得离找到在上封取出茧灵珠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那也就意味着她和在上颜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一想到这里,她看向一旁的在上颜,两人视线撞个正好,不消一秒,在上颜便把视线挪开了,撇过去的脸在阴影下红成一片。
桀不训此刻正想着尽快取到茧灵珠交给慕上珍珠好了结了她与羽青玄之间的恩怨。
慕上珍珠则想着取出茧灵珠后在上颜会不会把茧灵珠交给她。
乙布想着自己的主子被驱逐了,什么时候不训王才能将他重新召唤回去。
而河必舞则想着临走前,先衣禺对玲珑说的话。
“同我回去吧!”先衣禺对玲珑说。
玲珑的深眸里看不到任何表情,她只是缓缓道:“待我回去问问舞大人。”
河必舞当然是不想玲珑走的,可是此刻走在身后的玲珑并没有要张口问他的意思。
河必舞心中踟蹰着应该怎么张口。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像是不经意间,河必舞的尾指不小心触到了玲珑的指尖。
玲珑迟疑一下,空洞茫然的瞳孔里映着河必舞随着步伐前后摇摆的手掌,手掌末端的尾指有意无意的悄悄接近着玲珑,最终在后摆时抓住了她的手。
湿湿潮潮的手心里握着另一只软若无骨的小手。
走在前面的河必舞,低头微微向后侧偏着,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玲珑,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