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秋琬篇-第三章 必晓之事
作者:苒苒微倾      更新:2019-11-26 13:07      字数:3702

“是你吗?”

慕容渊此刻正站在墙外。方才那些凌乱的脚步就已让他生出了离开的心思,本就是非礼勿听,若因为自己还吓到了对方,那更是罪过了,然而墙内却传来了这声疑问。

男人收回脚,视线偏移,但其实这样依旧看不到一墙之隔的佳人。

他不太确定她问的是不是自己,毕竟除他之外,这寺中还有别的暂宿之人。这间小院虽靠近后山,可到底也算不得偏僻。若是她有其他相识或约定的人来,也并非没有被他误撞的可能。

慕容渊从来不会因为来青灯寺清修,就将这里出现的人里里外外分毫不差的调查一遍,所以时至今日,他也不曾去打听过墙那边住的,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微风拂过,男人回神。既然有错认的可能,那为免“无意”听到他人的密语,他这个局外人,还是先离开得好。

“上次的茶花,也是你做的吧?”或许是因为久未得回应,女子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不仔细听,都像是在自言自语。

而对于听到这句的慕容渊来说,除了当下已拥有了一个可名正言顺留下的理由,剩下的都是意外的欣喜。

加上今次,他统共在这所院外停留不过三次。那朵山茶是他唯一一次露出痕迹,但他退得很快,他不认为她能察觉到他。

眼下他背靠院墙,未曾经过那扇院门,她一个不懂武功的柔弱姑娘,是怎么确定有人在外,又是如何肯定就是这个人给她送了朵茶花?

只这世上有些东西连当事人都解释不清,更枉论想从结果上探得缘由的旁人。

就在慕容渊考虑衡量之时,失望的女子已是轻轻一叹。

叹息声点醒了“瞻前顾后”的男人。他连忙抱拳朝旁一拱,纵使对方看不到,他的修养也不容他一再怠慢,“三番唐突小姐,确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小姐能够原谅。”

三番?秋琬心头一动,盯着院门的目光越发专注。奈何对方并没有现身的打算,细细想想,也是为她这个姑娘家考量。

本就有知音的光环,男人的如此举动便越发赢得了秋琬的好感。只是她突然又想到,既然对方将茶花插在了门口,那自己其实,早已暴露了形容。所谓知音,说不定......

“小姐今日,不打算拨弦了吗?”

秋琬眉梢微扬,想了想,转身背对院外,“不弹了,总是抚琴,能有什么意思。”

慕容渊闻言眯眸,这个答案,可不符合他之前所见为女子描摹的形象。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按照原来的印象给予回应,“如果没有意思,小姐上支曲子为何不怠慢任何一处技法?”

秋琬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想将那只因一句话就混乱起来的心跳安抚。

他听了她的琴,并且听懂了其中她付出的心血。

他不是单为她这个人而来,不是想在清寡的寺中生活里寻个“艳遇”。

他等在外面,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欣赏,第三次,则是特意。

终于有人能为了听她的琴而“守着她”,纵使这一切不过露水滑过,然有过,便足矣。

慕容渊莫名觉得墙那边的人似乎心情愉悦了起来。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说辞,还没找出可能取悦了对方的点,就听那嗓音隔墙再度入耳。

“相遇是缘,但事不过三。”秋琬尽力稳住自己可能会暴露情绪的声音,主动将唯一的知音划线在外,“作为告别,今次的曲目不如就由公子做主吧。”

......

回府数日,秋琬一改常态的没再碰过任何一架琴。

起初是无人在意,后来是觉得不习惯的过问。可秋琬始终含笑以对,没有多的解释,慢慢的,婢女母亲甚至父亲都以为,她是想通了,愿意做个正常的待嫁女,迎接之后的太子妃选定。

当初秋琬那般提议,也是想断了自己的念想。无论她参与的甄选是个什么结果,她都不该在此之前与别的男子有什么牵扯,即便他们之间纯粹的只关乎一把琴。

她早知知音难觅,能够遇见,已是万幸,自然不敢再过多期望。何况那人身份不明,纵使大约不是个坏人,她也不能糊涂得什么都付出去。

只是没想到,他最后会要求她弹一首自己作的曲,她最喜欢最满意的一首曲。

秋琬知道,每个人作曲时的心境,想表达的东西都会通过写成的曲调毫无保留的传递出去。纵使是随心所为,也一定有心绪的刻意在里面。

她同意,便意味着男人可以凭借这支曲了解一部分的自己。这是种冒险,但也是个望不见结果的尝试。

秋琬叹了口气,最后瞥了眼琴架上的那把琴,转而跟着来迎她的婢女出了门。

......

头一次入宫廷的姑娘不止秋琬一个,但除却那些出身本就更高一筹且自视甚高的,秋琬是第一个无视宫境,选择埋头走路的。

皇宫究竟有多富丽堂皇?这与秋琬原就无甚关系。她不想看得越多越不好控制心底本能的羡慕,何况她就是个陪客,更不想招惹是非。

等到了候场的殿院,秋琬寻了处安静角落,期间留意了下顺序分配,便开始游离于别处的阿谀,认真的发起呆来。

后来也不知哪里出的错,轮到她的时候,已是最后一位了。

秋琬的心思不在这儿,猜想是有人加了塞,也无心计较。只是时辰比预计得晚,母亲定然还在宫外翘首,赶忙跟着来叫的嬷嬷出院上殿。

绕过空旷的大殿,嬷嬷将她领到了一处稍小的偏殿,内里隔着张巨大的屏风,没有侍从婢女,也没有应该要甄选她的王后或太子。

秋琬没有经验,却也感觉得出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同寻常。

参选的人数虽不至不可能出现单数,但她记得之前都是或三或五的引入,即便到她这儿确实落了单,也不至于还有条规则是不允双数人面见,独将她撇下。

可总归是她自己没上心,万一不是落了她,贸然开口寻问,怕也不好。

心有疑虑的入内,离得近了,秋琬就见屏风的那侧放着架七弦琴。她正要求证自己是不是被要求了展示琴艺,身后的嬷嬷已行礼无声退下。

秋琬来不及去唤,此间便只剩她一人独立。好在殿门还开着,让莫名的秋琬多少有了些安全感。

“劳凤小姐久等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秋琬吓了一跳,她回过身来,就见一男子自殿后步出,举手投足,身姿气度,无一不叫人心生向往,小鹿乱撞。

秋琬掐着自己回神调整呼吸,心里打鼓怎么是太子单独会见,视线垂下,到底没怠慢的向来人见礼问了安,得他示意,这才在他之后,到刚刚因情绪而忽略的早置于毯上的蒲团上落座。

也是到了这刻,秋琬方留意到此间偏殿的布置结构很不一样。

一串琴音自男人的手下流出,秋琬不自觉看去,虽有屏风遮掩,但那架琴和那双手,依然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男人似乎低声笑了笑,待侍从为两人上了茶,抿过一口,眼见对面的女子不动,微弯唇角劝道,“这茶不错,凤小姐当试试。”

秋琬转眸看了眼左侧的茶盏,斟酌片刻,稍稍颔首执起,没尝出什么味儿,只觉眼下发展越来越诡异。

男人借着屏风细细打量着近在眼前的佳人。他从她敛去情绪的睫向下描绘,鼻梁,酒窝,唇峰,还有那藏在下颚阴影里的一颗浅痣。

她们当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而直到此时,他也越发确定自己近日来的神思不宁,都源于眼前这个人,无关其他任何。

想一想,当年惊鸿一瞥,他或许落了情。但他耐得住不见她,却早已耐不住不见她。

眼看凤秋琬杯里的茶都被她灌下去了大半,男人失笑她竟没发觉那是她最爱的大红袍,视线收回,嗓音清越,“听闻凤家四女爱琴如命,我这里有一支新谱的曲子,想与小姐交流一二。”

秋琬听到前句,下意识的以为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也将她当作了“戏子”一般,正强自按捺住心底不满,再闻后言,顿时有些怔愣。

这边秋琬还踌躇着话该怎么接,那边男人已是横手擦弦,起势略停,流畅的琴音就霎时填满了整个偏殿。

形势已不容秋琬再拒绝,只是她终究是花了好些功夫,才将所有神思分过来赏鉴琴乐。

可这曲子,怎么越听越熟悉,越听,越像她自己的那支?

秋琬抿唇抬眸想观察看看对方有否异常,奈何刚一抬眼,就见那双朦胧的眸子也正望着她。

一时受惊,再度愣神,欲再躲避,反是那人笑着先移开了目光。

秋琬很确定,自己的心此刻乱成了一团。

曲调在一方的心虚回避,一方有意的忽略纵容里毫无间断的继续进行。直到秋琬终于确定那一抑一扬都与自己的曲子如出一辙时,男人的手法像是骤然彻改,偏音调上听不出丝毫违和。

这是顺理成章的承接了首别的曲子,还是他的曲本就与她的唯有前半部分相同?

“你听出来了吗?”

“什么?”秋琬不妨被突然提问,顺势就接了口。察觉不妥,刚要再说什么,只见男人勾指拉弦,精妙的一个收尾,她便忘了自己本来的意图。

男人双手按在琴上,余音歇止,双眸抬起,内里的专注即便透过屏风也没削弱分毫。

“你的事不过三已圆,从今往后,便该由我来定规矩了。”

话音入耳,秋琬心中震动不已,一个可能随即在她脑中强烈的叫嚣。

她定定的看着屏风那侧的人影,见他握拳抵唇轻咳,像是不好意思,可心底的难以置信已令她判断不出任何东西。

他就是,他吗?

男人垂下手,没料到自己会这么紧张,但看到那边的姑娘,心神又放松了下来。

他提摆起身,在她略带惊恐又期待的眼神里绕过屏风,站到她的面前。

他蹲下身子,继而单膝跪地,摊开其中一只抢占过她神思的手,诚挚而深情的开口,“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接受,但有一件事你必须现在就清楚。”

只见他轻轻吸了口气,一双眸子漾出尤为柔和的笑意,“凤秋琬,我慕容渊想与你共度余生,所以,做我的太子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