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毕业典礼，难得我与小粉考完试留在家中，便帮着妈妈在客栈下层的饭厅打扫。此时，却见阿霞她们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小水！”

“嗯？”我放下扫帚，好奇道：“怎么了。”

阿霞体胖，早已是大汗淋漓，虽喘着气，可说话竟快得如机关枪：“刚才我们三个在市场那边吃冰淇淋，遇到小茵老师，老师说，老师说小水考了……”小宁与阿惠脸色一沉，眼神躲躲闪闪的，一副焦虑不安的模样，小宁不禁用肩膀碰了碰阿霞，似乎在掩饰什么。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按着饭厅桅杆的手一分一分地绷紧，手心里也渐渐腻起一层薄薄的潮湿。

“她说小水你考了……”“你考了……”她们支支吾吾，有些语无伦次，看起来比被麦片粥噎了还难受。

有什么在心头一拍一拍地推着心跳的节奏，几乎迫近嗓子眼。“到底考得怎么样？”我知道，极有可能失败，但是，我不甘心，也不愿意去相信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你考了：全校第一。”

之前一个个埋首在书海中苦苦搏斗的情景一幕幕浮出脑海，为什么？我付出了这样多。只觉得大脑在此时被酸楚紧紧缠住，箍住，开始生出几分晕眩感。

“我就知道……”

等等，不对，似乎是：全校第一？

全校第一！

心方才仿佛被按在水中，这时又“扑通”浮上来，呼吸到了大口的新鲜空气。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们：“哈？第一？”她们喜孜孜地点头应道：“嗯！”

这喜讯来得意外又突然，如一股热烈刹那间烧红了我的耳根和面庞，我条件反射般扭头向一旁的妈妈奔去，兴高采烈地搂住她的脖颈，“妈妈，我考了全校第一！第一第一第一第一！”我们相拥着转了好几个圈。

妈妈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欣慰道：“小水，你可以去见爸爸了。”她新月般的眼睛、眉梢、嘴角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如月下绽放的最温柔的晚荷，自爸爸离开我们后，我从未见过妈妈这般欢欣的笑颜。

我怔住了，半晌。

母亲朝思暮想的爱人，我久违的父亲，我可以亲自去找他了？我难以置信地望向阿霞她们：“我可以去找爸爸了？”待我转头看到，眼前欢喜得泪盈于睫的妈妈，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不敢想象的梦终于成了现实。我难以抑制地手舞足蹈起来，脚踩着拖鞋，蹬得木地板啪啪作响，“我可以去见爸爸！去见爸爸！去见爸爸！我可以见到爸爸了！”

我再次扎进妈妈的怀抱，在她的脸庞烙下一个响亮的吻。此时，才发现小粉正在一旁憋屈着，我笑着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在她头顶亲了一下。小粉怯怯道：“小水，我这次只考了第八，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其实，第八于小粉而言是很不容易的。

“好啊。”

“真的吗？”她转而咧嘴一笑。我挑了挑她的刘海，玩笑道：“我会买点心给你做礼物的哦。”小粉的嘴角顿时耸拉了下来。

我终于扑向了我可爱的朋友们，“我可以去美国了！”阿霞她们乐不可支地揽住彼此的肩膀，“记得要把雪塞进行李箱里寄给我们哦，哈哈哈哈！”我把她们邀进来，四人一直坐在一块儿言笑晏晏。

忽然听到窗外小粉脆生生的声音，似乎在与人讨价还价：“七十铢吧。”“讨价还价就别买了。”我与阿霞她们悄悄走到窗边，见她正与一个同龄的女孩，在外头激动地争抢一张东西，“不行！我不还你！”

我把手伸出窗外，眼疾手快地夺下了那张东西，是一张照片——关键是照片上是一个帅气的男孩儿！我将照片在阿霞她们面前得意洋洋地晃着，我们都连绵起伏地发出意味深长的呼声：“哇哦——”

是了，我这姐姐、这过来人都忘了，我的妹妹也到这情窦初开的豆蔻之龄了。

眼前的小粉与那个女孩，像极了我与阿霞她们的那年，我种下情根的那年。我这才醒转，不知不觉，原来我们早已不在那时候了。

“帅死人了，小粉的男朋友吗？”我饶有兴味地问道。

小粉慌慌张张地指向那女孩：“是她男朋友。”

“我只是帮她拍照片的。”那女孩梳着与我当年一模一样的短发，却是一副冷静异常的神态。小粉没辙了，只好巴巴儿地撅着嘴，求我别告诉妈妈。

我故作姿态地在窗边踱来踱去，竟想起自己初二时，小粉向妈妈揭发出我单恋的情思，当时的不忿依然历历在目，使我此时心中开始生出一丝顽意。

我终于蹲下，倚在窗边平视着小粉，半晌，我猛地朝楼上放声大喊：“妈妈，妈妈！小粉她……”

楼上传来妈妈的声音：“怎么了？”小粉惊惶不定，眼神焦虑得如一只无路可逃的小鹿，眼泪都涌出来了。

就冲着这一刻，当初被揭发的委屈已被补偿，我不会与自己的妹妹再计较了。

我转而婉媚一笑，“小粉说，她饿了，饭做好了吗？”“再等下，快做好了。”

看着小水余惊未定的模样，我顽皮地对她吐了吐舌头。见我似乎没有要揭发她的意思，她这才平静地望着我，很是颓唐。我将照片轻轻拍到她脑门上，她连忙将它收进怀中，我柔声道：“姐姐明白，但你要乖哦。”

小粉坏笑道：“姐姐才要乖呢。”还向我做了个鬼脸，风似的跑了。我只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我明白，明白你对一个人甘之如饴的倾心，于你于我，都是。

忽然，脑海中竟拂过阿亮学长的微笑，吹起了我慌乱的思绪，和轻软的发丝。如果，我整个暑假都在美国，而阿亮学长去了大学报道，我们会错过，以后，岂不是再无交集？

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交握在心口，无助地回眸望向阿霞她们，吐出我最深的恐惧：

“阿亮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