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考如期而至，我忐忑地进入考场，当雪白白的试卷滑到手中时，上面的题目使我心头一松，一提笔便行云流水般写起来。这段辛苦的日子显然没有白熬。

返校日的前一天，阿惠竟约我到饮品店。她见我有些讶然的神色，也不意外，脱口便道：“阿霞要去职业学校了。”

我正吸着一杯珍珠奶绿，霎时，吸管里刚吸上来的一颗珍珠“扑通”地坠了下去。

阿惠直接无视了我的错愕，专注地用银匙搅动玻璃杯中的柠檬茶，发出“铮铮”的声响。半晌，她抬头望着我的眼睛，认真道：“小水，你到底想不想跟我们和好。”阿惠鲜少这样认真，我亦凝重地点点头。

我复言：“可是阿惠，你能理解我曾经对你们的忽略吗？”

“我知道并不完全是你的错，可是我难以原谅，但阿霞是觉得全然不可理喻的，她并非像我这样好说动。最重要的是，小水，过四缺一的日子难受死了。”她撇嘴道，“明天的返校日，我们会在平时下课聊天的那个军乐队排练室。”

我想了很久要对她们说的话，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遍，告诉自己要尽量幽默地冰释前嫌。

辗转反侧地想着，返校日很快就来了。

我蹑手蹑脚地接近那个熟悉的排练室，那其实是一个小风雨操场的角落。小宁与阿霞坐在矮矮的阶梯上，阿惠则盘腿坐在她们跟前，她们背后还有一簇簇金色的阳光，辉映出她们说说笑笑的身影。纵然那些军乐器发出一股冷冰冰的尘埃味，却掩不住空气里甜甜的、喜悦的气息。

“阿霞，为什么不继续念高中。”

阿霞轻轻拽了一下小宁的裙子，笑道：“因为我报的职业学校穿的是粉红色的校服，哈哈哈……”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曾经的我，也在其中咯咯地笑着。

我鼓起勇气，像夹了风一般跑到她们面前，佯作兴奋地说：“整个学校都是粉红色，一定超甜蜜的！”话音刚落，空气里喜悦的甜气瞬间消散无踪。见来人是我，阿霞和小宁的脸色迅速沉郁下来，只低头不语，拨弄着自己的辫子。

我的笑容一分分地僵硬起来，在她们离一定距离的位置坐下。转头凝视着阿霞，她丰腴的脸冷若冰霜，仿佛还斜睨了我一眼。我只好无奈地别过头，有股酸楚悄悄爬上了鼻尖。

沉默化作了一股无形的压强，夹杂着军乐器冷冷的尘埃气息，挤压着我的心。

外面的草木沙沙作响。

我好像渐渐想起什么，遂徐徐唱道：

“星期三不来，早晚都不在，星期四无奈……”

“没有哪天不会回来，我们的旧时光。”

忽然，阿惠坐到我跟前与我一起唱，我感觉鼻子开始隐隐地发酸，她的手紧紧搭住我的膝盖，努力忍着哭腔。这时，小宁也不禁啜泣着唱了起来。

我们相遇的那天，我们亲近的那天，自那天，我们从来亲密无间。我们最单纯的心，最真挚的情谊都交付给了彼此，一起赴汤蹈火。

我不会忘了，当时阿惠在白牡丹帮被冷嘲热讽时，小宁与阿霞勇敢地解围。我虽然怯怯的，却也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帮衬着。

阿霞将我们的手叠在她厚厚的手心，“从今天开始，我们四个就是朋友！”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还是星期五，没有哪天我们不彼此想念。

那拿着黍棒引吭高歌、古灵精怪的时光，像潺潺的溪水，清脆地叮咚作响，我们唱着跳着，青涩又朦胧的影子在眼前恍然清晰起来。

这是《年月日》，我们的年月日……

喉咙仿佛被烧红的铁丝捆住，我吃力地继续唱，是什么将我的眸光渐渐迷蒙。我忍不住坐到阿霞身旁，直直地凝视她。

朦胧里，我看见阿霞的嘴唇在颤抖，仿佛在诉说些什么：

“几千万个回忆还在，从来不曾不想念你！”

一霎间，我们失声哭得涕泗横流，音调陡然抬高。阿惠失控地抱住我的腰，我颤抖的手也紧紧搂住了阿霞的脖子。

她的脖子潮潮腻腻的，是冰凉又烫人的泪水，它斑斑驳驳地蜿蜒在阿霞的脖颈，还有我们年少的脸颊，分不清是我的还是她们的。

我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含着无限的愧疚和痛苦，最后用力哽咽道：

“阿霞，对不起！”

“我们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弄的跟肥皂剧似的。”阿霞最忍受不了肉麻和哭泣，明明自己也在流泪。

我搭住阿霞的肩膀打趣道：“那我们为什么在哭？”

“我们没有在哭。”小宁泣不成声了。

背后轻灵的日光穿过我们之间的间隙，细细碎碎的，恰似青春金色的亮片，一颗颗点缀在我们的上扬的嘴角，绽出蜜样的梨涡。

我们在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