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飞快地走了进来,向老师问道:“你们班的nancy在哪?”
我有些疑惑:“就是我,校长先生。”
他端详了一下我,盯着我黑色的长发与黑色的眼睛,微微有些吃惊:“你是不是参加了州际设计大赛?你刚才上课,他们联络不到你,就打电话到学校来了……你获得了大赛的第一名。”
老师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门外偷窥的同学不禁诧异地面面相觑。
眼角有泛酸的泪意,我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目,阿亮学长在梦中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他说,我相信你。
很快的,我睁开眼睛,望着校长的目光清明而笃定:“谢谢,校长先生。”
我获得设计大赛第一名的消息,在佛罗里达的设计界轰动一时,影响远超过往届,有个服装品牌甚至买下了我的设计版权,当地的报刊媒体都刊登了这则新闻。因为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专业知识的亚裔高中生,而且年仅十八岁。
纽约最负盛名的一所设计学院的教授,无意中看了我的设计,便向学院力荐,于是我被破例直接保送到那所设计学院,提前成为了大一的学生。父亲也被我接到了纽约,与我一起生活。
这场改变我命运的大赛中,我的设计创意正是笑脸纽扣系列,设计出以黑白为主色,用笑脸纽扣点睛的各式风格的服饰。赛后,我的笑脸纽扣式服装风靡一时。
我谢绝了许多怀着好奇心的采访,只透露了简短的一句获奖感言:感谢纽扣的主人,愿大家看到笑脸纽扣,会想起曾对你微笑的人。
我再没有自责于与阿亮学长当年的错过,摆脱了思念的痛苦与悔恨,偶尔想起他,我都是浅浅一笑。
大学生活依然拮据,我不断设计出新的作品,以负担高昂的学费,与开始在纽约打工的父亲,一起分担养家的责任。也好不容易攒下机票钱,在其间回了一次泰国,与妈妈、小粉团聚。
而且我也没有放弃打工,因为我要存下另外一笔钱,准备在遥远的以后,开自己的设计所。
二十一岁的我,完成了大学的学业。
南窗下的我合上了那本相册,是的,这就是我至今全部的故事。虽然我在美国的这段历史似乎更具有戏剧色彩,但我最刻骨铭心的,依然是关于初恋的,这一件小事。即便已过去了六年。
父亲患了肺病,这一年来都在休养。所以在我们这所租来的小公寓里,我总是尽量保持安静。
我到狭小的客厅,调小音量看电视。“最新报道,泰国发生特大水患,现已……”我定睛一看,急忙将音量调高。播报越往后,我的表情越来越阴晴不定。
连曼谷都受灾不小,更何况我们府!
我赶紧打国际长途给妈妈,妈妈的声音焦急而忧虑:她与小粉都住进了避难营,客栈冲毁了。现在急需屋主,也就是爸爸,回泰国办理重建的手续,可是爸爸还在休养,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我让爸爸写了一份授权书,使我可以代替他回国解决这件事。
我平时都将相册带在身边,这次舍不得将它托运,便一直将它放在手提包里。
阿霞她们赶到曼谷来接机了,见到久违的朋友们,我绷紧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与她们在曼谷玩了半天以后,便一起回到我们府。
没想到,救灾署的工作人员坚称,一定要屋主本人回来才能办手续,即便我出示了授权书也没有用。想到妈妈和小粉还在避难营,他们竟这样欺负我们,气愤的我将手提包“咚”地扔到椅子上,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爸爸已经患了肺病,怎么可以让他跑一趟?你们就不可以通融一下吗?”
那个将头发束得紧紧的中年女人摇摇头:“小姐,你这样会让我们很难做的。”
“你确定?”我用冷峻的目光扫视着她,她镇静道:“恕我们没法满足你的要求。”
“ok,等着接投诉信吧,谢谢你的款待。”我瞪了她一眼,拿着授权书扭头离去。
离到避难营不远的路段,我接到救灾署的电话,“小水小姐,您的手提包落在这里了,请回来拿……刚才我的同事不懂做事,给您添麻烦了,您现在可以回来办手续了。”
我匆匆赶回救灾署,急忙将手提包护在胸前,打电话给我的那位男性工作人员笑道:“找到了吧。”我激动地连声道着谢谢。
办完手续,我正想从手提包里拿点小费给他,以表示我的感激,手一探进去——相册不见了!
“请问你有动过里面其他东西吗?”
“没有呀,这包一直放在这,我看顾得好好的。怎么了?是不是不见了什么东西?是手机?还是钱包?我让其他人也帮你找找。”他一头雾水道。
他的表情看上去确实很疑惑,我急切地翻动着手提包里的东西,最后索性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倒在了桌上,有手机、遮瑕膏、唇蜜……
一直翻动着这些零碎东西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它雪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小姐。”
“一本绿色的本子,请你帮帮我……”
他连忙开始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搜寻,半晌,他交叠着双手,微微尴尬道:“小姐,不好意思,这里真的没有,我们也没见过你丢的东西。”
只觉得心里有个角落,被生生掏空成了一片虚无。似乎才知道,什么是无价的。
我笑了一笑,拎起整理好的手提包,缓缓地推开玻璃门离去。
街道的草木葱茏映入眼帘,被什么悄悄晕开,我抬起微微颤抖的下颔,使劲将泪水敛住,不让它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