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他张卫青把我三姐欺负成那个样子，现在想道个歉就没事了，哪有那个好事！”吴明毫不犹豫回绝了王成转达给他张卫青想和解的意思。

这不是他吴明得理不饶人，不给王书记面子，这个面子实在不能给。

吴明认为，像张卫青这类“三种人”横行霸道惯了，如果遭上稍微像他这样认识两个人有点背景的，横不出去一个道歉轻松过关，皮肉无伤，可农村哪有哪么多认识上面人的人？这事放到普通农民的身上，还不让他整得家破人亡。

“王书记，按理说，你出来中间说合，我应该罢手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嘛，可张卫青胆子也太大了，现在都一九七九年了，他都敢带着荷枪实弹的基干民兵去，抄一个守法社员的家，这还是在他耍流氓不成的情况下。这种人留着对咱公社、对你、对老百姓们都是一个大祸害。”

王书记想了想也觉得后怕，起初他调和的目的很简单，一则毕竟两个人都是同事，二呢，个别县领导在张卫青降职到他手下时专门打过招呼，既不能让张受了委屈，又不能让张再犯错误，三是出了这样的事捅出去他和公社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才想压下来。

刻听了吴明的这一解释，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玉平公社供着张卫青这尊神，轻拿不得，重放不得，做工作的时候作风简单粗暴，啥也弄不成，捅漏子一捅就是个大的，让人没法收拾，这简直是个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说不定啥时候爆炸连我一块也报销了，这帐划不来，不能因为帮你把我一家老小也搭上。既然有人要送瘟神，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仁尽义至了。唉，把这尊瘟神送走也是福，日后他再去祸害谁家，那就是他的事了，该那家倒霉。

想到这里，王书记拍了拍吴明的肩膀，点点头走了出去。

吴明走到机房门口送王书记出去，远远望见张卫青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估计事先王书记把有关吴明的情况已告诉了他，要不还没过什么实招，他就先软了，这也不是他的做派。

现在见王书记出来，张卫青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忙迎上去，同时扫了站在机房门口的吴明一下，眼里露出了一丝恐慌，毕竟作赋心虚。

吴明眼看着他俩连办公室都没有顾得上进去，就在院子里凑在一起谈了起来，突然间张卫青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王书记，你再给他好好说说，不行我在全公社有线广播上作检查，给她吴永丽道歉，给她家道歉，还要怎的，我这次栽得够惨了，千万不敢再捅到县里、地区。”

当时农村每个社员家里都安有线广播，，每个公社都有广播站。

“老张，刚跟你说了，我去劝了没劝住，再说你也太过分，自已先胡闹，又贴什么大字报，还敢带武装基干民兵去抄吴永丽的家，真的哪个民兵枪走了火，老张你这不是把我往监狱里送？！要是眼红我这公社书记的位子，行，我让位，可你不敢这么作害我。好了，你自已先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哎，我说你这一脚，可算踢到铁板上了。”

“球，”张卫青突然猛扬起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不让，还能咬下老子的屌？！我张卫青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这条小泥鳅瞎蹦哒，还能挡住不让我走路，他复避资本主义还有理了，不就地区、县里认识一两个人吗？我的战友没下台的，省里还有呢，谁怕谁，我就不信一个土农民还能反了天，他有人，老子也去找人。”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吴明一眼，招呼也没跟王书记打一声，闯到车棚推起一辆自行车，就像一只掐了头的苍蝇没看清目标，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摔倒，起身定了定神，身上沾的土也没有拍打一下，重新骑车，丧家犬一样窜了出去——回县城了。

吴明蔑视地望着他的背影，土农民，土农民怎么了，土农民就活该让你们欺负，欺负了连声都不敢吭一声才对？！小子，你这次不仅是惹了农民，你也惹了法律，你犯了国家的王法了，土农民也要收拾你！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又过了一会，电话铃响起，话务员接起电话，“那谁，你要的地区电话接通了。”

吴明赶忙接电话：“是郭专员吗，你好，我是郭勇的同学，我是永明县玉平公社的吴明。”

在电话中吴明把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郭天明副专员听后也相当气愤：“昨天郭勇给我打过电话，但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家发生这这件事情，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发生在张卫青一个人身上，它反映了在现阶段，我们一些同志还存在的极左思想，他们老是怕老百姓富起来，认为农民富了就是搞资本主义复辟，老纠缠什么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的本质，这种情况不仅你们县有，其它县也存在，这种现象不解决，中央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难上加难！

哼，老搞什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原来我准备过两天就这种趋势，跑跑各县搞些调研工作，现在你们家遇到的这个事，倒提前了我的工作日程，这种问题不尽快处理，不震动一下，有些同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吴明搁下电话，那个女话务员悄悄凑上来说，“你可办了件好事，那张书记顶不是东西，见了哪个女的也往上凑，动手动脚的真讨厌。以后你打电话随时都可以来。”

从机房出来，吴明和王书记打了招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三姐请了几天假，便和胡云珍一起回村了。

一脸焦急的吴家爹、妈、二姐夫姐夫等人一直在村口上等待，见吴明他们回来上来，吴家妈妈一把拉住，眼里含着泪说道：“四儿，到公社他们没打你吧，不行咱就认了吧，谁让咱是农民，是个捣土坷垃的农业社社员（农业社原指五十年代的农村合作社，现代指生产队）。”

“妈，爹，你们放心，咱又没犯法，他们凭啥打我，到公社后姓张的托人说合，找我道歉，认错……”

“天神神”，吴明的话还没说完，吴家妈妈就急忙插话，“还是有个天理在哩，还是俺四儿有本事，能讨回个理就行了，这事可把人吓死了。”

吴明接着说道：“回来我想收拾下东西，明天一早去省城，非把这害人精一把撸下来不可。”

虽然郭勇的叔叔郭天明专员电话中说了要下来调研，可吴明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毕竟是个副专员，把事情能处理到什么程度，那也不是他所能把握的，因此吴明还准备多做些工作。

“可不敢再瞎折腾了，自古官官相卫，有谁能向着咱这土农民、穷百姓得，人家肯认错，那就是给咱脸了，再闹人家一翻脸，咱还不是个灰的。”爹、妈听到吴明还要去省城找人，马上吓得脸都变色了，再三阻拦他。

“这你们不用怕，有党的政策给咱作主呢，要不他凭啥给咱认错？这祸害除不彻底，日后也是个麻烦，古人不是也说过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咱必须除恶务尽，胡支书，这一两天我不在，麻烦你帮忙照看照看我家里，可不敢再让人带着民兵拿着枪上门抄家了。”

“没事，这你放心，好狗还护三邻呢，我好歹还是大队的支书，只要我在，不用说他们拿着枪，就是拉着大炮，那也得先把我一炮轰死再说，狗日的张卫青欺负人呢，早晨招呼也不打，就把我跨过去了。”胡云珍忿忿不平，今天在公社他也听到、看到了不少，吴家四儿不简单，得笼着点。

第二天一大早，吴明带着自己连夜写好的一份稿件，和二姐夫在村口坐上了通往省城的客车，上午十点多的时候赶到了省城。

来到这个世界，吴明是第一次来省城，可他根本没有什么心思，观察现在的省城与自己前世有多大的变化，现在他的心中就跟燃烧着一团火似的，只想尽快找到人，先把眼前的这个事情处理了。

按照吴明的计划，这次省城之行，是先到省委大院找到郭勇母亲。

吴明并没指望在这能办成多大事，他只希望郭勇妈妈能帮他把自己写好的这份稿件，尽快送进省报社就行了——报社来稿一般都要和当地核实，吴明就是想借调查能给县里加点压力，催一催尽快处理，吴明耽误不起时间，他还得上学，同时，他也担心时间拖得久了，事态再有什么变化就麻烦了。

拿着鱼湾大队的介绍信，省府门卫打电话给郭勇母亲，确认无误后放行，按照门卫的指点，吴明他们找到了郭勇母亲办公室，门口侧上方钉着的小木牌上写着“秘书长办公室”。

好家伙，秘书长，这官还真不小。

郭勇给吴明的纸条上只写了他母亲叫渠月莲，省委办公厅工作，可没细说是省委秘书长啊！

吴明心中暗惊，同时又有一阵窃喜，看来自己此行的目的达成率高到百分之八十了。

渠月莲中等个，剪发头，听吴明和三姐夫说完十分震惊，“‘文革’过去几年了，怎么还有这种人满脑子‘文革’残留思想？！梁州地区怎还有‘三种人‘存在，工作效率太差了，还谈什么对党和国家负责，没想到极左思想在基层这么严重，让老百姓受苦了。”

吴明拿出自己写的那份材料放到桌子上，“渠姨，本来不想麻烦你，你这么忙，那顾得上处理我家这种小事，我给省报写了个东西，又怕递不进去，所以才……”

“这不是小事，”渠月莲一边看材料一边说，“这也不是你一家的事，这种现象全省都有些，但没想到还这么严重，嗯，文笔不错，事实说得也非常详实，比我家郭勇强多了，小张，小张，”外间答应着，进来一个秘书，“你先把这份材料送给省报马总编，然后给梁州地委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两天后报回调查、处理结果，随后搞个专题工作简报，让我过目后下发各地委、省直各有关厅局。两个意思：一是不留死角坚决清理‘三种人’；二是坚决纠正极左思想，贯彻中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