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上下端详白薇,不着痕迹地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一面镜子,“你的装扮还是很可爱的。”只是和年龄不太搭。
白薇看到额头上的红点,杀了顾晓晓的心都有。顾晓晓给她化妆完,她着急出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这幅形象。
韩止当然要为白薇解围,“你们不要欺负小白。小白和我打赌输了,才弄成这样。装幼稚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小白恼了,我娶不到媳妇,你们连后悔的地方都找不到。”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喜。被女人伤过的臭三终于动心了,真是比任何圣诞礼物都贴心。
白薇只听到幼稚两字,想死的想法更强烈了。
韩父韩文山和韩母陈静坐一边,韩止和白薇坐一边。两个男人保持沉默,陈静对白薇的印象瞬间从不懂时尚的土丫头变为拯救儿子的希望,拉着白薇的手异常热情。白薇在对方巨大的情绪反差下,全程头晕脑胀,完全不知道陈静说什么,只是瞪圆眼睛傻笑。
不知过了多久,韩文山和陈静告辞。白薇怔怔地看着胸前的翡翠胸针,仍没回神。
韩止觉得这样的白薇像极了他以前养的小京巴,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让他毫无招架之力。韩止情不自禁揉揉白薇的柔软的发顶,“想什么呢?”
白薇拉着韩止的袖子,“叔叔阿姨肯定很讨厌我,我真是蠢死了。”说着,眼睛红了一圈。
韩止叹为观止,“你很懊恼,为什么?”
白薇低低说道:“因为他们是你父母呀。我想留下个好印象,证明你眼光好。”
韩止心中无比熨帖,说不出的畅快,最后只能搂着白薇的头,轻轻叹息,“我眼光好与坏,我知道,你知道就够了,何必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何必红眼睛呢。”女人真是情绪化的动物。
白薇在他怀中闷笑。难怪常言道有了媳妇忘了娘。要是让那俩夫妻听到韩止把他们称作不相干的人,肯定很生气。但她意外地开心地要死。
两人从餐厅出来,夜晚的冷风刮来,白薇清醒了很多,握着韩止的手走在遍布人流的大街上,看四周都是为节庆做的布置,感慨道:“我以前最讨厌冬天。现在最喜欢冬天。”
很多时候人的判断不是基于外物的物质条件,而是本人的情绪。韩止问:“为什么讨厌冬天?”
白薇摇摇韩止的手,摇头晃脑地说:“你想呀,冬天万物凋零,一点生机都没有。会刮大风,风大的时候像刀子一样。还会下雪,白茫茫一片,把这个世界遮盖得什么都看不到了……”
白薇迷惑的眼睛在路灯下有种别样的魅力,“冬天还很冷,很冷。”
韩止有些心疼,心疼这个说着“冷”的姑娘。
白薇转而轻笑,换了种轻快的口吻,“但现在我有不同的想法了。万物凋零,何尝不是一种掩藏在枯败下的生机?在刮风下雪的时候,和熟悉的人一起喝酒看电视,聊天说笑,而且冬天还有很多节日……想想都让人期待。”
韩止帮白薇裹好围巾,“某位女作家说,围着长围巾的男孩都是王子。因为女孩喜欢男孩子,就会给对方织围巾,送给自己的白马王子……还是很浪漫的。”
白薇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嘴边若隐若现有个小窝。
韩止气息不稳,握着白薇的手出汗,另一手强有力地搂住白薇的腰,“他们是很好相处的人。如果你觉得吃力,我们可以单独过。”
白薇愣了两秒,立刻明白韩止的意思:他的父母很好相处。
这算是求婚吗?没有玫瑰花,没有浪漫的场景,没有戒指,没有下跪……白薇咬咬下唇,被韩止食指制止,“你不怕我心疼?”
白薇被他打岔,下意识抿住了他的指尖,两个人都愣了愣。白薇看向韩止的幽深的眼神,觉得今晚会有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下意识猛地推开他,瞬间又狼狈地道歉,“我……”
韩止被她吓了一跳,又恢复温柔的笑容,握着白薇的手,“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车里,白薇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庭。
“爸爸他是全国有名的脑外科医生,大概二十年前,就死了。他给我留下的记忆很少,他总是匆匆露一面,然后被一通电话叫走。除此以外,就是我上幼稚园,儿童节表演节目,同时表扬优秀学生,老师问我未来想做什么,我说想和爸爸一样,做一名出色的医生,救死扶伤。”
韩止把车厢里的灯都关了,白薇清淡的声音回荡在车厢中。
“当时爸爸在场,听到我的理想,把我举得高高的,说我是他的骄傲。”
“后来,爸爸死了。因为一起医疗案件。那起案件的是是非非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从那以后,我和妈妈从原来的地方搬走,各地辗转。”
“大概一年后,妈妈重新找了个男朋友,有了新生活。在物质方面她从不亏待我,但对我只有一个要求,绝对绝对不能步爸爸的后尘。”
“很长一段时间我很纠结。我应该完成对爸爸的诺言,还是听妈妈的话去她单位工作……最后我选了自己的路,成为法医。”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不堪回首的往事,韩止习惯用超理性化的视角共情,此时心口却有些酸涩,“你很好。”把自己调试的很好。
白薇苦笑着低下头。她说自己的过去,只说了一半,更多不能承受的内容,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她不是他想的那么坚强的——这个念头让她无比痛苦,又无从解脱。她突然想逃开,逃得远远的。
车子停下,韩止打开左边的车窗,点燃一根烟。
“我好像从没说起我的事。”
“我的父母你都见过了。我有两个哥哥,他们算是传统意义的成功人士。我本名叫韩祉,”韩止在半空中虚虚比划了下自己的名字,“后来发生一些事,就改了名。我现在独居。”
“白薇,我一直有种感觉,我们是一类人。”
白薇听得敷衍,此时吐出浊气,“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韩止目送白薇上楼,看着窗户亮起,驱动车子回去。
白薇站在窗户边,看着卡宴消失,坐在窗台上,拖着下巴沉思:过去真的是个很沉重的话题。
韩止回去后,冲了个热水澡。蒸腾的雾气模糊镜子,韩止用手擦掉水汽,恍惚看到镜中自己身后有个女人,女人说:“安瑞克,我们结婚以后京巴和雪团会不会打架?”
韩止闭了闭眼,裹上浴巾,吹干头发,靠着床架抽烟。
朱钰和白薇的脸交替出现在脑海,韩止问自己,如果朱钰没死,他会和朱钰结婚吗?没遇到白薇前,韩止能肯定地说朱钰是他唯一爱上的女人,但现在他已经不敢拍着胸脯说这样的话了。
他真的不再爱朱钰了。
“zero……”混着烟圈,韩止含糊地吐出朱钰的英文名。
年末考核,白薇忙着做各种材料,等到空闲的时候,才发现将近年关。往年节庆物品都由顾晓晓准备,今年白薇也想出些力。正好单位发了福利购物卡,白薇在休息日去超市采购。
超市人挤人,尤其是收银台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几乎每个人的推车里都堆满生鲜果蔬,窗花灯笼等东西。广播里播报特价信息,白薇站在角落里,体味着人声喧嚷的热闹。
裤兜里手机震动,白薇接电话:“我在化妆品区……嗯,我看到你了。”
韩止挤出人堆,气喘吁吁地问:“等的时间长吗?”
白薇摇头,“大家都在等,相对而言我还算好些的。对了,你想买什么东西?”摇摇自己的购物卡,“这是单位的福利,今天我请客。”
韩止把自己的购物卡放进白薇手里,“好的。今天我选购,你买单。”说完朝白薇挤眼睛。
白薇当仁不让地收起购物卡。韩止又朝白薇挤了挤眼,暗示:现在你是金主了,难道不该有所表示?白薇懵懂,“你眼睛进沙子了?”
韩止闷闷不乐,“没有。走吧。”
两人共推着一辆推车,逛了将近半个小时,韩止接了个电话,对白薇说:“刚才我和李斌一起来的。他半中间被老婆叫走了。现在快到饭点,他喊我们过去吃饭。”
李斌和老婆经常闹离婚,白薇对这女人还是有些好奇的,立刻同意。两人将近等了半小时才结账,从停车场出来,到李斌指定的饭点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两人去二楼预定的包间,一眼看到李斌坐在方桌的一边,两个女人坐在另一边,其中一个女人穿着雪白绸缎梅花枝纹旗袍,正是孙宏,另一个女人穿着雪白狐狸毛皮草,帮孙宏倒水,料想是那位传说中的老婆。
李斌面对门口,见到两人起身迎接,“你们怎么才来?”
白薇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一点钟了,等急了吧。”
李斌一边拉着两人往里面走,一边朝服务员挥手,“上菜吧。”(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