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止很清楚，顾晓晓是故意让他通过李斌的眼，见到白薇癫狂的样子。顾晓晓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

韩止几乎抱着认命的心态，到了北郊城区废弃的医院外。

他没必要像李斌孙宏那样小心翼翼潜进去，于是站在医院门口，夹着烟，一根接一根。

从天明到晚上，再到天亮，饿了渴了，就从后备箱中随便早些面包矿泉水对付过去，然后继续站在原地。在漫长的等待时间中，韩止忍不住想到望夫石的传说。

世上既有望夫石，就有等妻石。只是要眼巴巴等着一个人，直到身体都风化成石头，那该是何等思念，又该是何等绝望。

悲伤的爱情中，每一处景致都是动人心弦的诗歌，韩止纵有满腹诗才，也没这个兴致。差不多等了一天一夜，在次日下午时，他车子旁边停下一辆红色比亚迪。

韩止看到熟悉的人影，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白薇的脸显得非常不真实。

白薇下车，关上车门，又通过摇下的窗户对驾驶室的人说话，才惊疑不定地走向他。

韩止以为见到白薇，会激动狂喜，会疯狂叫喊，但这个女人一点点走近，他发现自己一点感觉都没了。所有的悲喜，都在独子等候中消失殆尽，真到了见面时，只剩下淡淡的疲惫。

韩止闭了闭眼睛，手中的烟卷落在地上。

白薇停在五米外的地方，睁着眼打量韩止。

这个男人，和顾晓晓给出的照片不太一样。

照片中的男人，意气风华，温雅中带着三分痞气，而实际见到的这个人，下巴上长出胡茬，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看着她的眼神，也写满倦怠。他的脚下，落满了烟头，以及十几个烟盒。

白薇抿了抿嘴，一时找不到开场白。

韩止刚想说话，两腮的肌肉好像僵住，张开嘴，甚至无法正常发音，嗓子干涸喑哑，只滚动出一个声音，就像火烧一般疼痛。

韩止从后盖上找出矿泉水，拧开盖子大口喝水，水顺着他嘴角留下，落进衣领处。

凸出的喉结，坚实的的胸膛……白薇意识有些恍惚，她好像曾经摸过这些。看来另一个“白薇”真的和颓废帅哥关系很好，才让她看到这些模糊的片段。

后面的比亚迪亮起闪光，在傍晚并不明显，但白薇还是感觉到了。白薇上前一步，“您好，我是白薇。”

韩止举着瓶子的手不动，诧异地看着她。

白薇笑笑，“我知道您叫韩止。这次我专程来见你的。晓晓说你早就来了，抱歉让你久等。”

韩止眸中掀起惊涛骇浪，手中的塑料瓶嘎嘣一下被捏的变形，嘴角却挑起一丝笑，神情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轻声问：“你刚才……说什么？隔着有些远，我没听清楚。”

白薇被他矛盾的反应吓了一跳。要说韩止会揍她，但他脸上带着笑，丝毫不见怒气，但他明明在校，那个被捏扁的塑料瓶又透露出主人几分真实心意。白薇犹豫不前，韩止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白薇的手腕，“你说什么？”

顾晓晓从车中窜下来，拔步往两人这边冲。

韩止目光灼灼盯着白薇，大声叫，“别过来。”顿了顿，声音减弱几分，“我们的事，我们得说清楚。”

后面这话，是对白薇说的。

白薇心中打鼓。她有些害怕韩教授，有顾晓晓在身边，无疑是最安全的。但只要想到那张照片中，“白薇”和他靠的那么近，他表现得那么幸福。而现在韩止看着她的眼中，无意中带了几分哀求，她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

白薇叹息一声，冲顾晓晓点点头。顾晓晓双手插兜，转了个圈，背过身去。

韩止松开白薇的手，放松下来，“我们先回去。”

白薇摇头，“你和她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患有人格分裂症，另一个我和你谈恋爱……这件事，我暂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不过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韩止万万想不到白薇会说出这样的话，怔愣过后，忍不住笑了，“什么人格分裂。根本没有的事。你我日夜相处，你怎样的情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白薇戒备地后退两步，“比起你，我更相信晓晓。”然后双手一摊，“看，你认识我，和我很熟悉。但我真的不认识你。除非我有孪生姐妹，只有人格分裂这种说法能解释这种情况了？我知道这个事实对你来说很艰难。相信我，我同样很艰难。我现在看不到另一个人格，如果另一个人出现，要求和你离开时，请你向她说明这件事。不然我们几个人都会很烦恼。”

韩止飞快眨眼，判断白薇说的话是否真实。

白薇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韩止下意识抓住她，“你不能走。”

白薇皱眉，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你还有事？”

“你从没见过另一个白薇！也许有我在身边，你能见到她。你该知道，我从事心理学。”

白薇不知所措地看向顾晓晓。

顾晓晓点头。

白薇笑道：“既然如此，你和顾晓晓商量一番如何解决。”

韩止给韩祈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下落，然后爽快地坐上比亚迪。

顾晓晓和白薇坐在前排，韩止坐在后排。后视镜上看着映出顾晓晓的半个影子，韩止看了一眼那张绮丽的脸，就移开目光……白薇说的双重人格，到底是真是假？顾晓晓坦然地让她上车，到底玩什么把戏？

韩止下车，看清周围大片蔷薇花，心情更加沉重。他没记错的话，只有岚峰小区蒋捷的住宅是这种风格。

顾晓晓关上车门，并肩和白薇走在前面，韩止只能跟上。

顾晓晓帮白薇推开门，找出白薇要换的拖鞋，和白薇一起走进客厅，俯身在白薇耳边说了会儿话，白薇径直上楼。

韩止皱眉，打量客厅的布置。

客厅大概有五十多平米，摆十几个台球桌案不成问题，不过除了正中间有沙发，落地窗旁边有架三角钢琴，再没有多余的陈设，客厅就显得空空荡荡的。

顾晓晓从挂着珠帘的门后走出，端着托盘，头冲另一边点点。

韩止跟上顾晓晓，来到客厅。

欧式风格的长桌两端，两人各自拉开椅子。

长桌中间，摆着一大捧鲜花，除了搭配的绿叶和米黄色的满天星，其余都是蔷薇花。鲜花两端，立着两个造型复古的烛台。

托盘放在门板的高台上，两人面前都摆着高脚杯，高脚杯旁边，是半瓶鲜红的液体。

顾晓晓给自己倒了杯，押了一口，问：“不尝尝吗？”

韩止不动。

顾晓晓放下酒杯，轻笑，眉目温柔，“你不尝试，怎么会了解小薇的感受？”

韩止目光一闪，给自己到了点液体，举杯抿了一小口——满嘴血腥味。

顾晓晓好整以暇看着韩止的反应，随即哈哈大笑，“你不是自诩是小薇的灵魂伴侣，她现在变成这样子，你还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韩止放下酒杯，血腥味在口腔中上下翻涌，他恶心得近乎要吐了。

“小薇相信你。你就这么对她？”

顾晓晓丝毫不以为耻，“我所作所求，不过一个她罢了。”然后撑着脑袋，身体前倾，“韩止，我早就说过，你抢不过我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韩止眨眨眼，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疯子。”

顾晓晓轻笑，笑的前俯后仰，“对呀，我就是疯子。我们都是疯子。这样我们就是最般配的。”接着眼神一变，脸上满是愤恨，撑着桌子站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看，能哄得小薇晕头转向，认为你是她的终生爱人。分明，我们才是最合适的。韩止，这次，该你退出了。”

餐厅中，韩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半瓶鲜红液体，然后双手捂着脸，久久不能动。

他在李斌传来的视频中看到，白薇毫无知觉地开膛破肚，满手鲜血……

白薇是法医，用手术刀解剖尸体，不过是为了在死者身上找出证据，还死者一个公道。如果她知道自己精心学习的技术被人这样玩弄，该是何等痛苦。

他想到这样的场景，心头就钻出一个小虫子，把一颗脆弱的心脏啃噬得丝毫不剩。

事情已经发生，白薇若是神智清明，该如何自处？若是一直浑浑噩噩，将来又会变成何等丑陋模样？

韩止平静下来所有的情绪，猛地起身，不小心扫到桌上的瓶子，瓶子落地，液体滚落在他身上。

他们遇到时，是在狭窄的肯德基餐厅，白薇不小心把饮料碰到，液体洒在他身上。那时候，这个姑娘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裤子，让他误以为这姑娘风流开放。后来，在工作中一点点认识，她就走到自己心里。

韩止已经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爱上白薇的。但只要想到白薇变得面目全非，他就觉得这种悲愤百千分加诸于他自己身上。

他不能眼睁睁坐视白薇被顾晓晓毁了。哪怕流进最后一滴血，他也要把白薇救出去。(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