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李长田家那边的情形乱遭遭的，自家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捅到官府的人跟前，根本得不了什么好处，更别提这事若与何里正牵扯上，怕是会给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李冉临但想及平日里何里正对自家“照拂”颇多，心里哪还愿应下李小曼的话？而当下情形，李小曼反而才像那个仗势欺人的，教他不得不灰溜溜地遁走。
只李冉临所没有想到的是，不论这点鸡毛蒜皮之事是否捅到官府的人跟前，何家都已保不住这里正之位了。
……
油渣要还趁热时才好裹了玉米面，这些李小曼是知道的。
李刘氏二人没能帮上忙，且瞧着李小曼那般麻利的动作，不禁笑语相赞。
“这没什么的，二婶子你们忙了这好一会儿，且先歇一歇吧。”李小曼的嘴角轻泛起一抹笑意，随即使了妹妹给李刘氏二人倒了些水喝。
李陈氏眼看着李小曼家竟装了半罐子的油渣面，嘴角艰难地抽动了下，笑道：“小曼，你家这一宰就是四头猪，倒是一下子就变阔气了啊，你娘都舍得给你们姊妹几个做些油渣面了。”
“那还不是因为小山闹腾得紧？”李小曼话音微顿了片刻，接着笑道：“他自去年在三婶子家里得吃过两口油渣面后，回来便总问我娘，家里宰猪时能否给他做些……”
听着李小曼清浅的笑音，李陈氏便不禁想起从前李小山去她家中玩耍，正巧碰上家里吃饭的事来。
当时她嘴上喊了李小山吃饭，可那孩子却不愿挪至饭桌旁，只借说出来耍久了会惹爹娘惦记，接着便回了家去……
既难得识相，李陈氏心里头自是说不出的自在。然她未想，那不曾得吃她家半口油渣面的李小山在江二娘跟前竟会这般说……李陈氏自觉耳根处一阵滚烫，不得不讪讪噤声。
相比于李陈氏，李刘氏却是个心思活络的。尽管在她看来，江二娘家突然做出这般大的决定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可她出言却绝不会同她弟妹那般言语无状，又或是下意识地带了几分酸意。
“就快到秋收的日子了，村里这家家户户的，可都盼着用那玉米面将猪仔养起些肥膘来，可没想你爹娘……”
李小曼抬眼瞧得李刘氏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低眉叹声道：“二婶也知道的，就凭我家坡地上种的那点玉米，糊口已是难了，哪里还谈得上养猪？”
“也是你那几个叔伯家行事不地道，只清官难断家务事……”李刘氏抿唇干笑了笑，见李小曼伸手去端簸箕里的那些切成小节的猪肠子，也连忙起身去帮忙。
“家务事是难断，可我家里这事却是分明的，二婶们也看出来，若还难断，便是那当官的不作为了。”李小曼话音平缓地道。
李刘氏没有应过这话，只含混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随了李小曼走到灶边，将成节的猪肠子放进锅里炸着……
“这猪肠子也能炼油，只味道差了些。”李陈氏也走了过来，一边用锅铲翻搅着，一边说道。
李小曼颔首一笑，道：“若肚子都填不饱，哪还顾忌它的味道呢，左不过用来炸土豆之类的。”
“肚子填不饱？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情形了？如今不过穷些，日子已不知要比从前寻了山草根咂嘴的时候好多少了。”李陈氏暗想着李阿福家中的情境确比自家要窘困许多，倒难怪李小曼会说出这番话来。
“可如今朝州府上已是牛疫遍传，有些地方的百姓已出现吃食不足的情况，谁知饥荒会不会蔓延开来……”李小曼皱了皱眉，旋才垂目说道：“家里能备下些东西总是没错的。”
“说的也是……”李陈氏面上笑意稍敛，这般随口应道。
只两家人是否将这话听进心里，李小曼却没有立场深究了。她心头惦记着“断家务事”这回事，暗想着是否要在火势将起时加两把干柴在上头。
“还是等爹娘回来，看看当中情形再说。”李小曼心里低叹了声。
……
住在这山重峰叠的李家村里的人，鲜少得知外间消息，可若是村里哪户人家发生了什么事，却是传得飞快。
待至晚间，亲自做厨的李小曼已将客人招呼上桌吃饭后，却始终未见她爹娘回来。
“小曼，你爹娘不会出什么事吧？”李陈氏有些坐不住了，筷子虽在她手中，但她与李阿婆等人一般，终未肯夹菜入口。
李阿婆斜睨了儿媳一眼，忍不住轻斥出声：“人四脚齐全地出门，会出什么事？”
“且我猜着，就算有事，出事也可能是李万安家。”李阿婆话音微浅，本欲接声劝慰李小曼，不想连隔壁桌那两个不曾动筷的儿子们也都打眼朝自己看过来。
“娘，您这是何意？”李刘氏将最后那碗炖排骨放至桌上后，不由得惊讶出声，而她心神恍惚着，坐身时腚部却几次都没能触到椅面……
李小曼担心李刘氏坐空，索性走至她身后，帮她将椅子拉好。
“啊……谢谢小曼。”李刘氏微拧的眉梢终恢复了几分原状，视线旋又定定凝落在她婆母身上。
随着她坐下身来，李阿婆再度开口……
原是今儿官府的人在瞧过李长田家中的情形后，那些个住在李长田家附近的人家也接着被查访——最终，兽医却是在李万安家中耽搁的时间最久。
“外人没得跟进去瞧，是以具体情形，我们也不得而知……”李阿婆迎上李刘氏的目光，旋又转了语气道：“不过这也仅是我们的揣测罢了。”
“小曼，你不要担心，咱们且等一会儿你爹娘……等你爹娘回来再吃。”李阿婆拉过李小曼的手轻抚了抚，柔声说道。
“阿婆，我不妨事的。”
李小曼的语气是难得的平缓，心头那把算盘的珠子却似活了过来一般……
“你们且先吃着，不必等我爹娘。”李小曼将手从李阿婆掌中抽出来，视线旋又落至妹妹身上，道：“小雨，你去叫爹娘回来吃饭。”
“不，还是我亲自去。”李小曼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忙招手示意妹妹坐下，只她折身却是去将砧板上的那把尖刀提了过来！
这提尖刀是要做什么？
李根茂连忙将他方才拿起的筷子重新放下，便要起身将李小曼拦住，道：“小曼，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你若是急着去唤人，三叔同你去。”李根全亦是急道。
李小曼诧异地顿下脚步，不解地道：“我只是想着去割块猪肉，一并带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