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夜倒是离开了,可他这么一打搅,凰兮玦也没了睡意,看着何君夜离去,便关上了窗户,躺在了床上,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心里则在回想着来到这易国皇宫后的种种。
易国前朝的消息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自易国与临国间的战争开始,易国的经济便出了问题,直到前段时间的议和才稍微好些,可战争一停,问题便出来了,各个郡县都有损失,不断申请朝廷补贴,可是各级官员的层层剥削以及各地流寇的打劫,真正落到百姓手上的,屈指可数,加上易国官官相护结党营私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了,诸如此类的事情,除非是闹得很大而又很严重,一般皇帝是都不会知道的。虽然每个国家的官员间都有类似的问题,可放在易国就严重了许多,根基尤其深,并不好处理,若是真要连根拔起,恐怕只有改天换日,彻底换血一途可走了。
前朝风波迭起,后宫也不甚安宁。虽每位君王都严禁后宫干政,可毕竟他后宫里的大部分女人们都是官家女眷,各自都有亲人在朝中为官,为官者得势,其宫中女眷便也可借以东风,再攀枝头。若为官者失势,其宫中女眷也可吹枕边风,令其东山再起,或是也因其影响,自此失宠也说不定。而后宫干政,远不止女子暗中吹吹枕边风这么简单。
秦太后为皇后时,便得了当时皇帝的允许,偶尔帮皇帝改改奏折,秦太后虽是边疆。沙场出来的女子,豪爽大气学了个十成十,可心机城府也不浅,如今先帝早已逝去,她贵为太后,六宫俯首。虽看似是吃斋念佛什么事儿都抛给当代皇后苏瑾了,其实哪样大事不需得经过她的同意,皇帝后宫的女子那么多,协理六宫也是个麻烦事,总有嫔妃争风吃醋的,这些倒都是小事,只是纠缠不清的,也是麻烦至极,总归闹不出什么大风浪,左不过就是死几个女人几个孩子罢了,又不是无后了。
想及此,凰兮玦叹了口气,其实后宫的任何肤寸之地,任何风吹草动,怕都瞒不过那位秦太后了,也不知到最后,这易国皇宫不间断的争斗中,谁会是最后的赢家,还未可知,不过,也许其中会出现“芷荼”的身影,也许会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的角色呢。
也不知那个德妃,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过能被秦太后看上,定是不简单,不过据说她脾气比较暴躁,喜欢拿着身边的奴才出气,这倒也不算个问题,至少眼前还未曾闹出什么大事来,挨打受伤什么的,对凰兮玦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只是以后若是要跟在德妃身边的话,便可能会经常性地见到秦太后了,凰兮玦皱了皱眉,直觉上,她并不喜欢这位秦太后,觉得她狠辣而阴森,完全不像自小便长在边疆的女子,城府深沉得可怕。
凰兮玦暗自定了定神,德妃身边,一定要去!青薇,你就安安静静地当我的垫脚石吧!
时辰还早,凰兮玦不禁长叹一声,等她再回到临国,又不知会生起什么变故,今年她已是十五岁,而凰玉简,已经二十二岁了,不知不觉间,就过了五年,凰玉简早已弱冠,离而立只有八年,而她也及笄了,凰兮玦暗暗下定决心,在凰玉简而立之时,她一定要取得她想要的结果。
凰兮玦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舀了些水倒入一个罐子,端着缺了口的罐子走进庭院中,想烧些热水,前几日洗漱用的都是冷水,饶是她常年征战的人,都有些禁不住了,毕竟体内还有着要命的“透骨”之毒,体质是越来越差了,凰兮玦心下更是沉重,易国皇宫的那味药,一定要早早拿到手,再去南疆。
凰兮玦走到了院子里,四处荒芜,杂草丛生,石凳上也有些青苔,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旧的炉子和一把烂了的扇子,横七竖八地堆着些木柴和枯枝烂叶,柴堆上摆着一个火折子。
似曾相识的景象。
凰兮玦在心底冷笑一声,国家不同制度也不同,这冷宫结构环境,倒是一模一样的,都这么,不把人当人么?也的确,小心毒蛇反咬。
凰兮玦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将水罐小心翼翼的放在炉子旁,接着便拿起了火折子,抓起一把枯枝烂叶点燃,放入炉子中,没一会儿便窜起了火光,凰兮玦又丢了几根木柴进去,便提起水罐放到了炉子上,仍然有火苗攒动,却有黑烟冒出,凰兮玦摇摇头,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拿起旁边的扇子,开始扇风,柴火有些湿,冒出来的黑烟呛得她不断咳嗽,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正扇着风时,凰兮玦感觉到了有人站在她背后,正看着她,凰兮玦的身子下意识的便是一紧,正欲回头看时,却听到了身后蕴含着强烈不满地声音。
“芷荼,这里好歹也是院子里头,我又在房间里,现在天色也还早着,你现在烧水干什么?很影响我休息!小心我让你做不成!”
青薇在凰兮玦身后极度不满地抱怨着,还威胁着凰兮玦,声音里怨气满满。
烟雾缭绕之下,凰兮玦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青薇,竟然借此威胁起她来了?
凰兮玦回过头去,眼中泪水闪烁,蹲着身子,正要起来,却没注意摔到了地上,接着又马上起身,拍了拍衣服,有些卑微地说:“对,对不起!青薇姐姐!是芷荼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好歹也是德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儿,什么世面没见过的,都是芷荼不该,不懂为人处世,还请青薇姐姐饶了芷荼这回吧!”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哭腔。
青薇一声冷笑,肩膀一撇,对着凰兮玦便是一个白眼,语气里颇有不屑。“也难怪你被弄到这冷宫来了,罢了罢了,我也就饶了你这一回,日后烧水,也要在晚间大家都睡了,或是院子里没人的时候再烧。为人处世的道理,还得须我教教你。”
凰兮玦马上行了个礼,“欣喜”地说道:“多想青薇姐姐!多谢青薇姐姐!以后,芷荼可得称青薇姐姐一声姑姑了,以后姑姑若是有什么事儿了,尽管交给芷荼来,芷荼都会办的,千万莫藏着!也让芷荼尽尽力,表表心意!”
青薇听到凰兮玦的这番话,嘴角不屑的笑容更是浓郁,却看不到凰兮玦眼底闪烁着的冷光。
青薇啊青薇,你就把事情都交给我吧,好让我抓抓你的把柄也是好的,难怪在宫中混了许久也没入德妃的眼,也是个心机不足又妄自尊大的蠢货。
青薇点点头,对着凰兮玦努了努嘴,说道:“好了,继续烧水去吧,这次我先原谅你,不过,可是没有下次了。若是再影响到我,便教你狠狠吃些苦头!”
凰兮玦故作惶恐之色,身子都在颤颤发抖,声音里也有掩饰不住的颤音。“青薇姑姑,芷荼知错了,以后定是不会再犯了,望姑姑恕罪啊!”
青薇看着凰兮玦这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明显是信了她的话,心里也不禁飘飘然起来,好像自己真有方才自己所说的那般厉害了一样,对着凰兮玦甩下一个白眼,便一摇一晃地离去。
凰兮玦看着青薇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看来,自己刚刚好像还是高估了这个青薇啊。以后的日子,可是有的玩了,自己入德妃的眼,也算不上太难,不过,也不能仅限于德妃啊,秦太后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到了德妃身边后,还要另觅出路。
凰兮玦轻笑了一下,对于青薇的所作所为,她心里的怒气纵然是有,也没有多浓重,以前在临国对她摆脸色的也不少,最后无一例外的都死得很惨,只剩了一些,还没有收拾。忍,是皇宫之中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凰兮玦转身,蹲下身子,继续对炉子扇着风,炉子还是冒着烟,只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么浓郁,还是有些呛人。凰兮玦强忍喉咙的不适,用袖子在鼻翼前扇着风,却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眼眶有些湿润,却不全是因为烟雾,心脏还有些钝痛。
之前她住在临国冷宫,生活条件也很差,可她只自己生过一次火,还是闹着玩儿的,然后熏了满脸漆黑,在军中倒是时常自己动手,不过后来地位高了,动手的次数也少了,至于那个在冷宫为她生火的人,已经死在了她心里。
凰兮玦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她是如此爱他,又如此恨他。
水渐渐热了,冒着咕嘟咕嘟的泡泡,泛着热气,凰兮玦起身,进屋拿了一块破布,拢在了手上,走到炉子前,小心翼翼地提起水罐,却还是被溅出的热水烫到了虎口向后的地方。
凰兮玦的手狠狠一颤,十指瞬间紧了紧,不禁吸了口气,又要起水泡了。接着便提着水罐轻轻离去。
暗处一个人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最后,也只余了一声叹息。